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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轶 | 黑天鹅的梦想

2019-08-28 来源:时尚先生
宋轶不像是娱乐圈里的女演员,少言寡语,有点儿冷,学不来自来熟。反倒是穿上芭蕾舞鞋的时候更像是她自己,高傲不俗,美艳不可方物,周围的人只有仰慕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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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轶

我们在咖啡厅靠墙边的一张桌子坐下,宋轶把自己塞进最安全的死角,她依然戴着六边形镜片的大太阳镜,大到可以遮住她那张娇小的巴掌脸的三分之一,然后又把运动风衣的帽兜儿往下拉了拉,很成功的伪装,我们像在敌占区交换情报。她小小的身子团在桌子后面,抱着大保温,店员过来倒水时偷眼仔细辨认了一下,依然带着疑惑离开。

正式采访前她清了清嗓子,然后让助理准备好药片,说刚从西藏回来,嗓子不太舒服,一会儿聊太长可能坚持不住。这像是一种委婉的托词,让我想起《生活大爆炸》中,谢尔顿在不确定佩妮送来的礼物成色时,说我现在有点消化不良,一会儿要突然拉肚子闪人不要惊讶。好吧,那天的谈话还算轻松,聊了一个多小时,但还是感觉她像坐在屏障后面,只把手伸出来让太医把脉。

我们先聊起她的西藏之行,一次蓄谋已久又说走就走的旅行。她一直想去领略那种神圣和纯净,之前只在照片中感受过,真到那里,发现很多场面比想象中还要震撼。

“西藏的湖是碧蓝色的,难以形容的纯粹,反着光,山光秃秃的,远远看上去风景像彩印出来的,很假,就是美到很假。夜晚在雪山下仰望天空,那种斗转星移的灿烂我只在电影《少年派》中见过。在布达拉宫和大昭寺,虽然场面宏大,但是游客太多,淡失了神性,还有人非要拉着我合影;而在色拉寺和哲蚌寺,几乎没有游客,当地藏民虽然生存条件一般但是幸福感很高,靠的是信仰的支撑。跟着他们一起去转经,能感受到那种虔诚,我们在大都市里似乎对很多事物都失去了真正的敬畏之心。”

把时间往前推一个小时,宋轶正在一间洛可可风格的芭蕾舞蹈教室里拍照。她四肢修长,头部占的比例很小,从颈端到双肩形成舒展的下滑角度,背面看显得既挺拔又不僵直,就像画家谢洛夫速写中那些芭蕾舞者的轮廓。她穿的那件华丽的演出服,本来陈列在舞蹈学校会客厅,据说从没人穿过,她换上就像这件舞裙已经等待主人很久的样子,连专业老师都在旁边赞叹:她这身材太适合练芭蕾了。

宋轶曾经在拍摄《橘子花开》时接受过专业芭蕾训练,所以举手投足范儿都很正。摄影师提出能不能在舞蹈老师的协助下完成几个更专业的芭蕾动作,宋轶对此并不赞同,她说:“应该让读者意识到我们只是为拍杂志增添美感设计这个造型,如果我没那水平还硬要刻意摆出一种假的专业,那就是自欺欺人,别人看了是会发笑的。” 这个片段让人印象深刻。

跟宋轶接触过的人都说她身上有种隐隐的距离感,那股小劲儿并非傲慢,她没想冒犯什么人,只是很难和大家同步,有时候她想要加入一场谈话,却成了话题终结者,对此她也表示困惑。

“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到我说完话就冷场了,朋友说你给人家的感觉是你对他们的话不感兴趣,其实并没有,我觉得是情商问题,可能我小时候的生活过于顺遂和被宠溺,所以不知道怎么去迎合别人,陌生人群聊天时,是会有互相迎合成分在的,这是一种社交本领,有些人天生就植入血液,我没有,以至于我现在有意识地去嘴甜,但还是没什么话可说,完全在演,离开这种场合时会让我如释重负。”

我们聊起她的成长经历,想用造访过去的方式理解她性格形成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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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轶

沉默的叛逆

宋轶生在湖北荆门,4岁就读小学,16岁考上中戏,所以在她整个学生时代,她都是班上年纪最小的,这种年龄上的差距,可能形成天然的距离感,心智未开好多年。14岁前她一直是个少言寡语的孩子。有个从小学到高中和她一直同学的男生,毕业后在同学录中对她的评价是:同学12年,我们说话不超过10句。

她说自己并非遗世而独立,内心世界跟大家是一样的,平时消遣只是看书、听音乐,也做那些很无聊的事情,只是比较慢热而已。

“比如有同学开玩笑,突然过来打我一下,其实他是希望你打回他,然后开启一段游戏,但我是你打我一下,我看你一眼,然后就走了,他们会觉得撩闲失败。”

可以设想一下那位同学的失落,这种玩笑只相当于打招呼,想敲开她的金钟罩,得到的回复是:“这有意思吗?”宋轶把这称为慢热,其实渗出的是一股清高。

宋轶对自己的不合群还有另外一种解读,叛逆,沉默型的叛逆,她不想对抗什么人,只是有自己行事的步调,更愿意做自己想做的事,对生活保持质疑。比如她有个姑姑是荆门市很有名的舞蹈老师,开了一间舞蹈学校,亲戚中的女孩顺理成章地都去学舞。宋轶虽然有很好的身体天赋,但她从来不去,并非讨厌舞蹈,只是觉得为什么她们学我就一定要学,谁帮我安排好的方向,非如此不可吗?

“我那时候的性格比现在要再文静和害羞很多倍,每天进学堂到放学,除了上厕所什么的,几乎坐着不动,所以觉得有点儿闷,很乏味,想打破这种感觉,但又找不到出口,这种压抑促使我渴望未来能做一份自由的职业。”

初中时她还不是学校里的文艺骨干,也没参加任何艺术演出活动,但家族基因里的审美水平是有的,有时候看到同学在台上载歌载舞,心里会暗想:她们都这么努力了,但好像不太行,我要出手,应该比你们强点。

宋轶就在这种闷闷的状态下度过了自己的初中阶段,此时和演员这个职业还看不到任何交集的可能,直到上高一时那次意外“从影”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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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轶

误打误撞的演员路

高中她考上了荆门市龙泉中学,学校前身是有三百多年历史的龙泉书院,校园里既有亭台水榭,又有现代化操场,景观很有特色。2004年,正是电视电影兴起的时期,中戏一帮有志青年带着挺简单的数码设备来这儿拍了个电影叫《梦一般飞翔》。

故事讲述一个天资聪颖又有点儿假小子的女中学生,因为遇到一位慧眼识珠的体育老师(刘敏涛饰),从而改变人生,成为一名出色的乒乓球运动员。别误会,宋轶扮演的不是这女孩,她在剧中的角色叫——女生,负责在背景中一次次划过,没两句词。她身材高挑,面容清纯,为其他成人演员起到一些平衡作用。

宋轶说她当时是在校园里被导演拦下的,觉得她形象气质不错,可以当个跟组演员。她对表演完全陌生,甚至不知道有中戏、北电、艺考这些事,整个拍摄过程对她而言类似游戏,但为她开启了另一扇门。

那次“触电”经历让宋轶的性格有所改变,之前对自己的不凡还将信将疑,此时就很笃定了。她比同学都小两岁,随着身体容貌的蜕变,她发现很容易就获得别人的关注,这些都增强了自信。她先当上校园广播站主持,然后在一次校级艺术节晚会前毛遂自荐去当主持人。

“那场晚会已经选了两个主持人,我之前又没有活动主持经验,所以那个老师就有点儿质疑,我好像怼了他一句,大意是没试怎么知道我不行,他觉得这女孩还挺有个性的,就把我加进去了。那天发挥还不错,我不太怯场,所以之后学校里所有大小活动都由我主持,括升旗仪式,随后还竞选了文艺部长,算是学校里很大的官了,就觉得自己得到一些东西会很顺利。”

她把这种谜之自信从荆门带到中央戏剧学院的考场上,初试后因为看不清密密麻麻的复试榜考号,就直接拿着准考证去报到第二轮考试,顺利晋级。

“其实家里人觉得我性格不适合做演员,他们认为演员应该活泼,我一直不接受这个观点,很多优秀演员像梁朝伟、周星驰,他们都不属于那种八面玲珑社交型的,如果你在镜头前演,生活中也演,太累了。那些一直演不好的人,我觉得恰恰是在别的地方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做演员应该更加敏锐和脆弱,一些有天赋的人不用学,他只要感受,因为他就是属于这个领域的人。”

宋轶16岁考上中戏,在那届学生中是年龄最小的,但在专业方面依然出众,大一台词课考了96分,做了四年台词课代表。这样的禀赋和好运几乎让她成了天才,所有女人都想成为这样的人:貌美、勤力又好运相随。

女人是占有欲很强的动物,加上身处娱乐圈这个抢夺激烈的战场,我于是问她,怎么看待“抢角色”这个问题。宋轶的回答滴水不漏:“我曾经一度愿意去争取,但是没有成功,后来就不争取了。小时候觉得得到一件东西很容易,但是现在你想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了,会有很多杂念,那种势在必得的感觉也没那么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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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轶

成长过程里,女人总是要经历过一系列的自我否定,当初那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娘在数年的行业打拼之后好像成熟稳重了很多。“自信还是有的,但不会盲目地盲目否定,但是现在会被生活的压力、竞争,或者一些烂七八糟的东西影响到。比如有些公众号写我跟富二代相亲,从而获得很多资源,然后又分手,很戏剧化,但这压根是没影的事,可能是博眼球吧,写你贤良淑德也没人看。还会把我和其他女演员比较,根本是类型、角色、人设都不一样的演员,这样的比较会伤害很多人,可他们的乐趣是什么呢?所以你说自信,自信没有被抹灭掉,但是很多事情慢慢随着压力和这些琐事,你会越来越不想表达,也无力辩解。”

宋轶整个学生时代过得循规蹈矩,一直没离开好孩子们向往的象牙塔,虽然限制重重但更多的是保护,她凭借努力如鱼得水,但当她真正把自己抛进沸腾的娱乐圈时,那里基本就是MMA无限制格斗了,这种玩法刷新她的认知,她希望回到那种有敬畏之心的学生式擂台,但是回不去了。在热门综艺《我就是演员》节目中,她的大学导师刘天池在点评时对她说:“宋轶,你要坚持住,保持善良,保持真实。”她瞬间泪崩,也只有知根知底的人才会理解她。

也许出于由厌恶导致的怕,她不想跟这个世界产生摩擦的机会,选择躲避,你大概能理解她为什么全副武装打扮得像个伪装者了。

我问她,有没有哪一类角色是特别想尝试的?她想了半天才告诉我:“其实没有固定的类型,我希望尝试跟我距离比较远的角色,比如《黑天鹅》这种,有很强戏剧性,带一些心理悬疑。还比如像《弗里达》那样的传记类题材,我现在这个层级的表演,很难把自己扔掉,永远带着自我的外壳和包袱,而她们就能彻底放下,栩栩如生地再现一个同性恋或双性恋,你就惊讶她怎么能这么张弛有度,这种作品会让我反复去看、去琢磨,你怎么演才能不是你,破掉自己的表演节奏是很困难的。”

人们总是主张“本色出演”,好像这样塑造出来的人物才能栩栩如生,演员和角色需要有相当的契合度才能表现出众。对于这样的传统看法,宋轶却提出了自己的态度:“没这么简单啊,演员与角色的契合可能不是表象的,是深层性格里的契合,需要挖掘。比如于曼丽这个角色,我拿到剧本时觉得完全驾驭不了末日狂花的感觉,但导演认为我身上有他要的气质,不断启发我,这个塑造的过程是0到100,最后就觉得很过瘾。后来一度特别想演傻白甜,演过一个大家都不认可,说明我既没那层底色也无法刻画自如,就再不想演了。现在接触的很多剧本,你一看就跟自己有50%的贴合度,我坐在这儿就是这个角色了,很顺,但是不够虐,表达缺乏力度,也会有一点疲劳。

“ 演员确实是很被动的职业,没有主动权。我其实特别期待能有一部电影,让我花很长的时间去琢磨她,慢慢带入。像《至暗时刻》中那些演员,提前三个月、半年就开始酝酿。据说加里·奥德曼先去首相官邸观察,然后回来把自己家也装修成那风格,吃首相爱吃的食物,让家人都叫他丘吉尔,完全是沉浸式的,但是我们现在都缺乏这种耐心。如果我今后只有《伪装者》这么一部代表作,那是很悲惨的一件事情,希望接下来带给大家更多印象深刻的角色。”

应经纪人的建议,她介绍了下今年要播出的几部戏,在《庆余年》里扮演京都第一才女,集美貌和智慧于一身;在《心灵法医》中演一个英姿飒爽的刑警队长;在新剧《建国大业》里扮演了一个医生。从她的简述中你能听出,这三部戏还没达到能让她彻底“过瘾”的标准。

那天聊天之后我总能想起宋轶的眼神,与别的女演员不一样,像是一只高傲的黑天鹅,脖颈细长眼神清冷。她有点儿酷,对自己是,对别人也是,一副不好招惹的样子。女人总是这样,喜欢用这样的架势实现自我保护,她的伪装和隐匿最终会在角色里得到释放。“我不缺人追,但我只追逐梦想。”她喝完保温杯里的最后一点水,离开了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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