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亮
赛艇“功力”深厚
2020年6月6日，中国陆上赛艇极限挑战赛在山东省日照市举行。中国赛艇队35岁的老将张亮挑战陆上赛艇30～39岁年龄组男子马拉松，意味着他要连续不间断地划行42.195公里。陆上赛艇划船测功仪是检测赛艇运动员专项体能的手段，张亮是国家队中第一个在2000米测试中成绩达到世界冠军标准的运动员。这是他第一次尝试马拉松的距离，平常的训练中，他和队友采用的专项训练往往是2公里、6公里和12公里，“42公里对国内外的选手来说都太长了，”他说，“坐不住，也熬不住。”
张亮是现阶段中国赛艇队的领军人物。去年赛艇世锦赛，他和搭档刘治宇在男子双人双桨项目中以绝对优势夺冠。这枚金牌意义非凡，是中国赛艇队历史上首枚赛艇世锦赛男子公开级金牌。从事这项运动近20年，他拿了五次全运会冠军，三次亚运会冠军，赢过世界杯和世锦赛，现在只差一枚奥运会金牌。
他将东京奥运会视为最后的机会，不容有失，因此奥运会延期对他来说不是坏消息，“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训练和准备”。受疫情影响，今年几乎没有多少赛艇比赛，张亮全身心投入到封闭训练中。参加这次挑战时他刚结束冬训，“想检验一下冬训的成果”。
挑战赛前一晚，张亮没有睡好，脑子里全在想比赛的事，他想要打破英国人保持的世界纪录—2小时51分1秒5—但一次性要划42公里，他又没有绝对的把握，因为现场会发生任何情况。唯一能确定的事是，到了如今的年纪，他足够了解并且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现在的我能够随时调动身体的每一个环节、每一块肌肉。这些在年轻时是调动不起来的，掌握不了。和练功夫一样，功夫太浅的时候不行。”
为了这次挑战赛，他和教练团队准备了一个多月。每周他会做两组30～35公里的划行训练，以确定最合适的划桨速率与节奏。体能教练还制订了详细的补给策略，把比赛过程中的补给时间精确到秒钟。
不出意外，整场挑战赛会持续至少两小时，开始前张亮在测功仪的座垫铺上一条毛巾，让自己坐得更舒服点。他特意戴上墨镜，防止场馆内的灯光晃到眼睛，还用上耳机，听一些节奏感强烈的英文歌。比赛初期，他保持着桨频28桨、时速18公里左右的节奏，肢体动作流畅。按照计划，“每30分钟会慢0.1秒”，这么做是为了保存体力，尽可能维持身体最好的状态，等到最后几公里冲刺，“再把这些时间追回来”。
划到将近80分钟时，张亮感到身体出现疲态，“很熬人”，他一边喝水一边调整呼吸，稍微放慢速度，让身体逐渐缓了过来。最后的冲刺阶段，他的动作没有出现明显的变形，还把时速提高了0.1公里。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快到极限，但是“不能扔桨”，划不动也要坚持把动作做下去。
完成42.195公里的那瞬间，张亮扔了桨，他一边撕开身上被汗水浸透的运动服，一边怒吼着跳下测功仪。他的最终成绩为2小时19分20秒7，大幅度刷新了原先的世界纪录。中国赛艇协会主席刘爱杰说，张亮打破世界纪录激励了年轻运动员，说明中国人的身体素质有机会和世界顶级水平竞争。
不过，张亮身体的激烈反应很快就压过了破纪录带来的兴奋感。“比赛的最后阶段真的是透支了，”他说，“肌肉完全是僵硬的，而且衣服完全湿了，贴在身上不透气，心脏后面压力很大。”赛后接受兴奋剂检测时，他连喝十几瓶水都没能成功排尿。平常躺床上几分钟就能入睡，那天肌肉酸痛，几乎失眠了一夜。手上那些硕大的血泡，好几天后才逐渐消失。
张亮
日复一日玩命训练
张亮的经验丰富，他接受了理疗，身体在很短的时间便恢复过来。紧接着他又开始进行高强度的训练。在赛艇队的训练场上，他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是队内训练量最大的人。
他的训练日从清晨4点30分开始，独自训练到6点多，吃个早饭，7点半集合进行20公里水上训练。10点上岸，11点做力量训练直到吃午饭，下午4点半又进行训练到晚上6点。有时晚上会加练，但9点半一定躺床上睡觉。每年他至少划行13200公里、划桨66万次，总共休息时间不到1个月，20年的职业生涯，至少有52800个小时，他在做着固定的动作，重复着机械式的训练生活，“要说苦，那肯定还是苦的，主要就是苦在单人艇练习上，一个人划着艇来回15公里，来回见不着别的人，20年天天如此，说不枯燥不太可能。”
尽管训练枯燥，但张亮是个非常自律的运动员。拍摄当天，他已经提前完成了训练计划。在摄影棚，他195cm的个子很显眼，身材健硕。聊起训练，他说有好几次把自己练得很疲惫，“练到有点儿心酸”，“练到感动了自己”。每次练完，他吃不下饭，两条大腿都在“发烫”，只能去找理疗师按摩。
训练很苦，他的教练一直提醒他不要加练，“不要那么玩命”，担心他的身体顶不住。有一次，教练还把门锁上，就怕他又跑去训练。去国外比赛时，他半夜12点在训练，早上5点多醒，又开始练，教练不同意，硬是把他赶回去睡觉。“这么拼命是因为你一旦松懈了，对手就会超过你，”张亮说，“训练苦的时候我就想，我还有梦要去冲，我还没完成那个梦想，跟它们一比，苦、枯燥都可以先放到一边去。”
张亮的“那个梦想”就是拿到奥运会金牌。赛艇运动作为舶来品，长期以来西方人一直占据绝对优势，尤其是在男子项目，亚洲人很难拿到奖牌。张亮要打破这个格局，就必须站在奥运会领奖台上。
张亮说，练赛艇是命运使然。他来自辽宁，从小喜欢和水打交道，父亲把他送去学游泳，同期有几十个小孩，最后只有他坚持了下来。15岁时，父亲托人把他送进体校练赛艇，“为将来找个出路”。他有很强的好胜心，很快便脱颖而出。入校次年，他第一次参加全国“少年赛”，就拿下5块银牌。
湖南省水上中心的教练宋良友也是辽宁人，2003年把张亮引进湖南队。又过四年，张亮入选国家队。当时赛艇国家队双桨组的总教练周琦年说，张亮是国内男子单人双桨项目上最棒的运动员。
21岁的张亮将目标瞄准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当时的想法就是我终于能参加奥运会了，”他说，“我要为我父母长脸，肯定要拿牌。”在单人双桨项目上，外界对他的期待也是能够力争前三，刷新中国运动员的最好成绩。
2008年8月9日，男子单人双桨资格赛原定下午3点开始。然而，时间已到，张亮的身影并未出现在赛道上。赛艇队教练和工作人员也没发现，最终导致张亮被取消比赛资格。事后，张亮的解释是他记错了比赛时间。这个匪夷所思的意外，成为他难以忘怀的遗憾：“2008年是我的最低谷，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弥补，只有不断努力往前进。从那时以来也没灰心，每天该训练就训练，从没放弃过。”
张亮
奥运金牌是最大的诱惑
北京奥运会后，张亮练得更刻苦。次年全运会，他拿了两块金牌，“要把自己损失的东西弥补回来”。此后数年，他在亚洲范围内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三块亚运会金牌说明一切。
只是中国赛艇队的实力出现滑坡，2012年和2016年两届奥运会，他都未能拿到奖牌。经过三个奥运周期，当年那个一心只知道训练、比赛的年轻人，熬成了国家队里年纪最大的老将。2017年全运会结束，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消耗到了一个顶点，想要休息，“去充电一下”。
张亮跟教练说，想要退役了。考虑到他的年纪不小，教练便同意了。
那一整年，张亮几乎没下过水，也不碰桨，以前练得太狠，现在他只是跑步，闲下来就给自己泡茶。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不划了，只有他清楚自己是在缓冲，“把以前的东西全部抛掉，重新面对自己”。他想明白了几件事：依然喜欢赛艇；想要继续练下去；最重要的是，内心依然渴望奥运会金牌。于是，他还想拼一把。
2018年张亮重返国家队，备战雅加达亚运会和东京奥运会，此时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家人支持他的决定，临走前他跟女儿做了约定，拿到奥运会冠军，就把吉祥物送给女儿。在训练基地，他只能和家人通过手机视频聊天，“他们看得到我整天训练，知道（争夺奥运会金牌）这个事是为了国家荣誉，为了自己的梦想，一旦站在领奖台，（我的）汗毛都会竖起来。”
最近几年，赛艇国家队频繁到国外训练，张亮说，“最大的收获就是看到了世界级强队怎么练，人家练的比我们的强度更大”。“狠抓体能”成为教练和队员的共识，国家队开展“铁人计划”加强运动员的体能，还聘请了国外的体能教练结合赛艇运动模式制订训练计划。训练强度之大，让张亮跟国家队的工作人员开起玩笑，“下一次国外集训别让我参加了”。
因为疫情影响，今年初，张亮跟随国家队还在葡萄牙集训时，就传来今年世界杯延期的消息，最后东京奥运会也延期到明年。国际上很多赛艇运动员受困于年龄等原因，相继退役，但张亮从未动过退役的念头，相反他对训练的态度更积极，“什么诱惑都没有奥运金牌的诱惑力大”。
在外人看来，张亮早已是一名成功的赛艇运动员，国内同领域的很少有人能和他比肩。他有着足以与国际顶级选手竞争的实力，是明年奥运会夺牌的种子选手。同时他刻苦，一心扎在训练场，训练量冠绝全队。打破陆上赛艇马拉松的世界纪录，是对他如此付出的一份小嘉奖，每个人都清楚，他已经把眼光放到明年的东京奥运会上。
摄影:苏里／采访、撰文:林炜鑫／化妆、发型:文琪／策划:陈博／统筹、编辑:谢如颖／时装编辑:李萌／服装助理:Sim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