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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现 | 海上冰山

2021-04-12 来源:时尚先生
李现是一座冰山,你需要潜入水下,才能了解属于真实的他的大部分。如果不去受那些苦,就不会有今天的李现。要么苦乐兼收,要么一无所获,没有第三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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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现

一个自认不太有天赋的演员,原本打算通过加倍的学习和努力来抵达自己的理想状态。读很多书,看很多电影,去很多地方旅行,了解很多很多的人,经历很多很多事情,感受世界,思考人生。如此一步一步垒建一个庞大的智库,自然会从中生长出塑造人物的能力来。犹如一座冰山,人们只需要看到露出海面的部分,欣赏李现创造出来的人物就好,至于李现背台词时抓耳挠腮的样子、在健身房龇牙咧嘴的样子、骑电瓶车到处溜达的样子,都将隐藏在水面之下。

然而,时代的洪流猛然将他推至某个高处,冰山的哪些部分浮出水面、何处隐匿海中,逐渐不在他的预想与规划之内。他要接受这一系列变化,并将其内化为冰山的一部分。

李现有点儿担心,等到《恋曲1980》上映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一看是李现主演的电影,就抱着爆米花和可乐进了电影院,没多久又发现,这电影怎么看得我爆米花也吃不进去、可乐也喝不下去?

不是所有人都会去了解100%的李现,可能有人认识的是韩商言(热播剧《亲爱的,热爱的》中李现饰演的角色),有人偶尔看看微博上的李现,大概没有多少人注意Instagram上的李现是什么样的,通过采访报道去了解李现的人就更有限了。

人们对一个公众人物的了解,大多来自他们伸手可及的渠道。李现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明白,不同的人对他的认知必然存在着各自的偏差。那么,大家对这部电影的期待也会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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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现

90后与80年代

“还是要去到那种空旷的环境(内蒙古乌珠穆沁草原),人(才)会获得一些新鲜的感悟。每天在北京这样繁忙的工作状态下,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突然去到一个一眼望不到头、到处都是草原的地方,每天要做的唯一的事就是等待日出和日落,晚上可以非常近距离地看到星星。已经很久没有抬头看星星了,在那里可以看到整个星河,很美。”

这是李现回忆起《恋曲1980》的拍摄时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那也是他感觉自己和片中的梁正文距离最近的一段日子。这样原生态的生活里还保留着一些久违的诗意和浪漫气息,和80年代有那么一点儿相似。

在45天里,他们由大连、旅顺到北京郊区,中途转战四川乐山,最后到达内蒙古东乌珠穆沁旗。《恋曲1980》剧组里几乎所有人都是北京电影学院的教师,一群70后、80后和60后一起拍一个80年代的故事。除了90后的主演李现和春夏,剧组里的大部分人都经历过80年代。有时候,他们拍着拍着就停下来,开始说起记忆中的80年代,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爱情和思想冲击,过往的经历在当时的内心溅起的波澜以及留在人生路上的痕迹。

进组之前,每天健身的时候,李现都在听资料,关于80年代的很多资料是音频形式的,有当年的广播录音,有后来的人们对80年代的描述。在这些声音里,李现听到那个年代的摇滚是什么样的,迪斯科是什么样的,年轻人的恋爱观是什么样的,他们热爱的艺术和文学是什么样的,他们怎样生活、怎样学习、怎样工作,怎样看待外面的世界。

从中拼凑出的80年代,是一个价值观重建的时代,人们对美、爱情、自由和幸福开始有了全新的认识。生在其时的梁正文是一位英语系大学生,每天来往的都是外国人,之前没见过、没听过的事物和观念,一点儿一点儿进入他的视野,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梁正文时期的李现,是2018年的李现,《亲爱的,热爱的》还没有播出,他还不是被满屏呼喊的“现男友”。导演梅峰向他发出邀约的时候,只看过他主演的《河神》,一部悬疑探案网络剧。梅峰执导的上一部电影是《不成问题的问题》,发生在民国时期的寓言故事,黑白片,他还有一个声名在外的身份是“娄烨的御用编剧”。

2019年7月,青春励志题材剧《亲爱的,热爱的》播出,剧中的韩商言成为新一代国民男友,李现的微博粉丝量在一个月内增长了1000万,瞬间跻身顶级流量明星的行列。

如今,很多粉丝都在盼着《恋曲1980》上映。李现注意到,该片在海南电影节放映时,评价两极分化。他对此并不意外,“因为它是一部作者电影,一部文艺片,不是商业片,不会满足所有人的喜好。就像某一家店生产了一款新的糕点或是菜品,就会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这是我们努力尝试去做出来的,我们有我们的诉求,原著作者于晓丹老师看了电影以后对我的评价、导演对我的评价以及我自己的感受,这三个核心都认为是对的,那我就不太在乎其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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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现

30与300

演完梁正文,回到现实中,李现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自己的人生是否要这么忙碌?如果放下来,一年踏踏实实把一件工作做好,和一年完成100件工作,哪个对当下的自己来说更重要?

假设原本一年所有的工作加起来是30项,《亲爱的,热爱的》播完之后,一年就有300项工作等着李现完成。不拍戏也不等于放假,商务活动、广告拍摄、媒体采访、年终晚会以及各种宣传事务都叫“工作”,还有很多突如其来的其他安排。

为了贴合《南方有乔木》中的特种兵形象增肌增重20斤那次,李现有两个月没有工作安排,天天去健身房,塑形很快。但那是三年前的状态,现在,新戏开机之前,他没有专门用来做功课的日程安排,只能在“下班”之后抽空去做。不用说,休息时间比过去少太多了。2019年下半年,他真切地体会到了“忙”的更高级别,撑着一股劲儿忙到春晚。因为疫情,他有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假期,所有工作瞬间刹车,休息了整整三个月,“特别舒服”。趁此时机,他学起日语来,从最基础的平假名、片假名开始。如果按照原计划,他应该正在《人生若如初见》 剧组里,临时抱佛脚地背日语台词。

听起来像是事与愿违,一个想要减少工作量、放慢节奏的人,偏偏客观条件不允许,推着他越跑越快。

李现能做的,就是在300项工作中,好好想清楚拿多少时间去拍戏,分多少精力给商务活动,匀多少比例去拍广告、做采访。广告和商务活动减一点儿?不行,那些都是“爸爸”,拒绝不了,只能在其中尽可能地找一个平衡。要知道,现在的300项工作已经是从600项中压缩出来的了,压缩到在他的承受极限边缘徘徊。

真正实现了的是“一年接一到两部戏”,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一两部戏中去。刚毕业的时候,没戏拍的日子结结实实地熬了好几年,现在反过来,李现和经纪团队要花不少精力来做筛选,精益求精地衡量每一个角色和项目的成色,好让他的演员职业生涯走得更稳更长。

一部电影一百多场戏,一个电视剧三十多集,剧本有没有把人物从面貌到精神层面到想做的事情完整并且精准地呈现出来?自己能不能和角色感同身受、想不想去完成这段人生的冒险旅行?还有,是否相信和主创团队一起能创作出来惊喜?如果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就去。

有的项目,同事们告诉李现“真的很好很好很好”,但他在其中找不到共鸣,就会说“不”。只要是自己说“不”的,他都不会后悔。久而久之,同事们也摸清了,李现每一次 说“不”,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成熟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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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现

足球与篮球

2019年前,社交媒体上有一个爱分享的李现,看了一部好电影就写一段观后感,大家也回复几句自己对这部电影的看法。随手分享了一首歌,有人留言告诉他这个歌手的另一首歌也很好听,他就真的去听一听,时不时还会扔一张非官方照片出来,记录着生活中的各个瞬间。

现在他不这么干了,他的微博变得像一个工作宣传站,几乎没有个人表达,于是有人怀疑他“上交”了微博的管理权。但事实是,不管他分享什么,评论区都会被一片“啊啊啊啊啊现男友你来了”“啊啊啊啊啊你好帅”淹没,再也没有人和他认真讨论他关心的那些东西了。而且,稍不留心,一篇影评就可能被解读为李现对某些问题的影射,一首情歌就会被当作“李现最近谈恋爱了”的证据。

曾经,他在微博上不止一次说起某个球星带领球队赢得好成绩,他总是为这样的过程激动。篮球和足球是李现小时候觉得一辈子都不会放弃的运动,可是,他已经两三年没碰过它们了。因为之前拍戏留下的伤让他不能加速减速、不能急停、不能折返跑,他试过重回球场,上场10分钟,半月板就开始疼。

放弃了最喜欢的篮球和足球,也告别了网球和羽毛球,还能尝试的运动只剩下相对柔和的游泳与慢跑,再就是去健身房练腹、练胸、练背、练腿。在北京,他跟着康复师刚做了半个月康复训练,就又要进剧组了,去横店或者象山,接下来的6个月都做不了康复,还会带来不可避免的磨损,甚至再添新伤。自然而然地,动作戏也不再是他的首选项了。

有些苦是有回报的,从AB两面看待问题是李现常用的思维方式,给他留下最多伤痛的《河神》让很多人认识了李现,如果不去受那些苦,就不会有今天的李现。要么苦乐兼收,要么一无所获,没有第三种选择。

现在,篮球和足球被李现决然划到了兴趣爱好的范围之外,连球赛都不看了。就这样,仿佛足球与篮球从李现的生命中消失了。遗憾当然有,他环顾四周,发现很多男人都这样,到了某个年龄阶段,生活状态改变了,他们就和生命中曾经最热爱的东西越走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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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现

神话与真话

关于李现,有这么一个说法:进剧组不带助理,拍戏时不带剧本,台词都已经背好了。

“不是这样的,我带助理也带剧本,别的演员什么样我就什么样,”李现说,“电影台词我还能背下来,电视剧是不可能的,5页纸的词全在脑子里,那不现实的。我的记忆力并不出类拔萃,背台词就是生背,反复地背。”

他并不希望外界过度神化自己。有家媒体采访了他合作过的一位导演,导演出于好意这么说,其实当天就拍一场戏,于是他没有带助理,只有不到半纸的台词,早就背下来了,所以没带剧本,但这不是常态。

李现一直相信一个逻辑——我们经历的所有事情都不完全是个人强求的,而是被历史的洪流带着走到那里,过去是这样,今天的每一个人也不例外。

大学二年级,懵懵懂懂去拍第一部电影《万箭穿心》,看到颜丙燕和焦刚这些前辈瞬间进入角色状态,准确甚至超常地完成每一场戏,并因此赢得众人的尊敬,他的潜意识开始存档:好演员是这样子的,我以后想成为这样的演员;好电影的调性是这样的,我以后想演这样的电影。

几年之后,他似乎摸索出了一套与自己性格适配的表演方向——比较理智,不喜欢失控,希望所有事情在自己的规划和思维逻辑当中进展。至于杨紫在《亲爱的,热爱的》拍摄中临场发挥而他的反应和效果也不错的戏份,被李现归结为“观众都被摄影机骗了”,“摄影机呈现出来的都是想让你们看到的,失败的那一条不会剪进去,只会保留那些好笑的、审核通过的。不要那么单纯,哪怕是花絮,也不要完全相信它的真实性。”

说起来,韩商言算是李现至今为止接到的最接近偶像人设的角色了,但他没有往完美去演,在某些场景中,他想展现韩商言的真实状态。不完美、有个性、有情绪、偶尔不理智,是人类区别于AI机器人的显著特征。在公众平台上,他也不想展现一个完美先生李现,他很清楚自己性格里被明星守则归为“缺陷”的部分,比如不喜欢被打扰私生活,生气起来会发飙,在小区门口看到共享电瓶车就扫二维码骑上去,花一块五就能骑3公里,多方便,他并不打算摒弃这部分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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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现

自由与理想

提到《亲爱的,热爱的》的时候,李现习惯性地简称“戏”或者“那部戏”。在“那部戏”之前,李现的人生路径与普通青年无异:毕业后工作不好找,想混得更好,不得不付出熬夜加班、体力透支甚至不可逆的伤病作为代价,升不了职很惨,升了职巨忙,从年头到年尾都在盼休假,年底盼回家,要是错过春节假,想见家人就得等明年。

那部戏播出之后,李现的个人生活空间不断被吞噬,他则试图寻找数据流量状态下相对舒服的生活状态。突然红了的那半年,烦恼多了,但还是该干吗干吗,不因此改变自己的生活。去健身有人拍,就说“别拍了,能把照片删了吗”,发现被跟踪的时候,直接要求“能不能不要跟了”,假如对方依然跟在身后,那就想办法甩掉。

爆红和爆红带来的影响,就像整个人被弹射到了高空,看到了之前不曾看到的风景,人生的白纸上因而多出了陡峭的一笔。有人希望自己的人生像素描一样干干净净,也有人想要波洛克的画作那样满是斑点的一生。李现的这一幅呢,可能浓墨重彩一些,执笔的不只有他自己。

他想过,如果要恢复到以前那种想骑电瓶车就能骑、想旅行就出发、微博上大家和他好好讨论电影和音乐的状态,唯一的办法就是,有一天李现不红了,没有流量了,没人关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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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现

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呢?再过几年,大家看到了李现后续的其他作品,粉丝群体也会逐渐产生变化,或者再过几年的舆论环境变得更理性,他可以借此回到更舒服的状态中去。

“(这种想法) 好天真啊,”李现笑了,“就跟两三年前的我想的一样。”在北京电影学院,同学们开玩笑地说起过:李现,你到30岁会很不一样,到那个时候你会绽放的。为什么这么说?可能是因为,那时候的李现尚且单纯幼稚吧,想法总有一点儿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的天真。

年轻的时候总想着“做演员我要成为河正宇,要成为宋康昊”,今年就要30岁了,他发现自己的愿望悄悄更改了——成为最好的李现就可以了。

 

摄影: 邵迪/监制:陈博 /编辑:Roy /采访、撰文:Maggie /化妆、发型:大涌(On Time)/服装统筹:Trist、高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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