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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柏然 | 雪中背影

2022-04-11 来源:时尚先生
井柏然是个沸点没那么低的人,他像一泓永远煮不沸的水,清醒、克制、平稳又谦和自然。娱乐圈风云变幻,他对一切都看得很淡,内心却有力量能够稳稳掌控所有。某个边界之内,他又有着自由流动的灵动和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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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柏然

井柏然比我想象中更像白羊座一些。

他永远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人,私下看起来更像是个年轻男孩,高高瘦瘦,长腿配清癯面孔,穿着好看的短夹克羽绒服配阔腿蓝牛仔裤,清清爽爽。

今天的拍摄主题是关于冬季滑雪,镜头中的他被滑雪服裹得严严实实,即便如此,依然可以看到他多年一直保持的好身材。拍摄结束,他喝了口热水便坐下来,工作人员陪着他做采访,脱去了外面厚厚的羽绒服,里面是一件彩色的抓绒卫衣。在电视剧《女心理师》里,他饰演的角色钱开逸最爱穿着花衬衫,现实里他也被同化了?井柏然嘴角快速往下牵一下,“这件是同事的。”

说话时他表情丰富,常抿嘴思考,侧头回答,偶尔不忘和团队逗几句贫嘴。这让整个聊天的气氛显得轻松、日常。

但透过这层热闹,依然可以看到他冷峻的底色。说到作为艺人渐渐不向外界倾诉自己的感受,因为说了也不被理解,但依然需要朋友的倾听这样一个出口。采访后半部分,聊到心理治愈、获得快乐,他则沉静,表情更少,语调缓慢。

井柏然给人的感觉像月光,冷色调里,带着克制的光晕。

他有自己丰富的世界,有所为和不为。出道十几年来,从歌手和偶像的身份转型到更“沉”的演员,作品不密,工作节奏有急有缓。私下则很宅,在自己的小世界自得其乐,朋友不多。

这恰恰让他获得了某种能量。

“从出道至今,我一直把自己的生活、世界过得很小,这让我跟整个社会有点隔绝,我更愿意去相信很多事情。当你有这一份相信,就可以更好融入每一个角色和故事里。相信这两个字对于演员来讲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你不相信,就会较劲。”

难得的是,在克制之外,当下他又拥有了某种自由流动的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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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柏然

突破

摄影棚被布置成雪地的样子,造雪机嗡嗡地响着,把一层又一层的白雪撒在井柏然身上,一身滑雪装的他开心把奖举起,再亲吻奖杯,脸上有开心的笑。下一秒,他又踩着双板滑雪,在造雪机挥洒的雪花里飞舞,做出滑雪的样子。即便只是拍摄,但他还是享受于中,嘴里吹着口哨,表情生动。闪光一停,则累得“瘫”在雪地上。

井柏然做什么,都有模有样。

作为85后演员的代表,如今的很多人已经忘记他当年是歌手出身,自从涉足演艺圈,凭借天分和努力,他先后出演了《捉妖记》、《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等作品,也正是这些作品让他逐渐走入观众心中,在大银幕上站稳了跟脚。

出演《南烟斋笔录》之前,外界以为他不演电视剧,连《南烟斋笔录》剧组来找他合作都显得小心翼翼。

三四年过去,内地娱乐行业风云变幻,而他在电视剧领域有了可喜收获。新作《女心理师》刚刚热播收尾,热度、收视抢眼,登上多个热搜。井柏然享受播出过程中观众的反馈,也享受和同事共同努力被看见的成就感。

在播出前,他最担心观众对自己的角色钱开逸的接受度。

一开始演,他就担忧。演员每个阶段心目中都有一个理想的自己,都希望通过角色把理想的自己“塞”进来,但钱开逸性格有点闹,喜欢穿井柏然在生活里不会碰的花衬衫。

这种落差,是井柏然在表演中要消化的,他要把自己调整到几年前的轻快状态。慢慢也理解了,花衬衫和钱开逸开朗、小太阳的个性息息相关。

现在播完,井柏然最大的惊喜是,观众喜欢这个角色。“通过你的诠释让别人喜欢,是一个挺美好的回馈。”他形容这次的体验像是尝试一道新菜,“尝一口发现也没那么难吃,甚至有点美味。”

等等,符合他理想中自己的角色到底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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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柏然

“再回归现代戏,我想演一个安静的贵公子。”这也让人窥见他在内心对自己的期许,多少也符合他一贯给外界的形象。

在另一部新作古装探案剧《君子盟》中,演员井柏然饰演的男主兰珏则是真正的“贵公子”——“是先帝钦点探花郎,时任礼部侍郎,相貌英俊为人正直,处事精明圆滑”,井柏然这样描述这个人物。

他很喜欢这样生动的角色。“一,我从没尝试过这样外表很温润、骨子里非常有城府、格局非常大的角色;二,他很有魅力和层次,可以让观众看到不同的侧面;三,他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以很坏,不受任何约束去体验战胜的感觉,感觉很过瘾。但是他的情感和出发点又可以被大家共情。”

总之,他又遇到了一个性格复杂,演起来又过瘾的角色。

在电影领域,井柏然一样在发力。这两年,他辗转哈尔滨和重庆之间,与李荣浩共同出演了《倒戗刺》。

“倒戗刺”是一句东北方言,意指手上翘起的刺状表皮。这样一部电影直面的是人性撕扯,讲述的是下沉世界的故事。片中井柏然饰演的李耸就是一个“倒戗刺”,一扫他之前作品中的儒雅形象,性格亦正亦邪。因为突破性太大,这个角色一开始是被之前的团队pass的,而井柏然看到后却一定要演。他愿意去尝试突破性角色。

井柏然认为李耸更值得被共情被讨论。“如果把他的生长环境比喻成一个小盒子,在盒子里面有一些无奈和人性血淋淋的写实元素,他的遭遇很不堪,很悲情,但是他很灿烂。这个戏就是打造他灿烂的这一生。”

虽然剧情离井柏然很远,但他愿意去感受,去相信,并得到了片刻感动。这种距离感和新鲜感,也是他一直在追寻的突破。从曝光的他和李荣浩接地气的装扮,就能看出电影的不一样。井柏然则透露戏中更震撼,“首先从造型上,这是我第一次演“僵尸片”,前十天都蛮恐怖的。”

看上去这是一部文艺片,井柏然却很谨慎,“一部电影到底属于什么类型,不能由演员来定义。”

回顾出道十四年来最具突破的角色,井柏然仰头思考了一下,“不想再说《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了,说够了。但它依然确实是个让我印象深刻的角色,包括带给我心理上的成长,对我整个事业成长上的引领,都是非常重要的。”在这部戏里,导演娄烨让他勇敢尝试突破,深入地触及了这个特殊角色的灵魂。他曾说娄烨把这个角色交给他时,就像给了他一块地,让他自己去耕种。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觉得我得多拍点戏了,要不然成长还在以前。”他在期待自己的下一个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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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柏然

流动

做了十四年艺人,出演了无数戏剧性的人物,“我所有长大的部分,都是通过每一个角色和故事,变成了我自己的经历。”这让井柏然多了许多视角去了解世界,但他自己的个性和生活反而更反戏剧。

此前接受采访他说,“我是一个特别能习惯的人呢,习惯身边的人,习惯我的几个朋友,也习惯只是在家里边待着,每天吃一样的东西,早上咖啡,中午不饿不吃,饿了就吃老几样。”

有点老派,不无克制。

在2015年出版的一本旅行记《小井想要一部时光机》里,他曾这样写“我对于未来的时光,总是有一种不确定感。伴随而来偶发性的,对人对事会突然慌张和无措。有人告诉我,这源于内心缺乏安全感和归属感”。

而平实和克制,某种程度上可以被看作他寻求安全感的方式。踏实、一成不变的生活,或许是他对抗艺人光怪陆离世界、用来落地的锚。

在这个压力越来越大的快节奏时代,心理疗愈成为很多人关注的点,这正是《女心理师》受关注的现实基础。井柏然发现大家并没那么坦诚面对心理问题,“每个人的生活、工作,一定有一些遭遇造成心理问题,我们会把这当成自己的一种秘密,不愿意去暴露。因为我们不想让别人觉得说我们跟别人不一样。”

但通过《女心理师》这部戏,他开始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好像我们都一样,我们面对的是这个时代的通病。所以,别怕,你不孤单,而且也都有一个出口,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他与我分享起自己排解内心问题的独特出口:“每个人都会遇到问题。我会给自己一个信号,很多东西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过不去的事搁一搁也会过去。解决不了的,你不去理睬它,好像这事也过去了。”难得的是,他天性恬然,“我刚巧不怕孤独,也不能说我享受,但是我不拒绝,也不惧怕孤独。”

谢谢成长,他说这是自己30岁后才渐渐有的这种想法,性格变得温和,并变得更圆融。“反正人活一世,闭眼那一刻带不走什么。我希望自己可以活得潇洒一点儿,不给自己太多累赘。”

也让他获得了一些“放纵”的自由,比如偶尔吃夜宵,“吃到团队都快跟我翻脸了”。前一天品牌送了他面包,工作人员说明天带过来一起吃,结果他自己先吃了个精光。以前他会刻意忍住不去吃,只是出于艺人对于保持身材的谨慎,但现在他觉得,“到了一定年纪,真的得要快乐一点儿。”

在综艺里,井柏然说自己其实没以前那么快乐。这次在采访里他解释了一下,“别人问我你快乐吗,我说没有感觉到不快乐,但我也没有说我很快乐。我不是每做一件事情都是为了快乐才会去做,只要做这件事没有让我变得不快乐就好。”

至于当下的快乐值是多少,他说不重要。“我觉得没有不快乐就是快乐,我们不要去放大那些不快乐就好了。”

最近他的快乐来源于一些小玩意儿,他给我看了他的一个小杯子、两个小糖罐,都是卡通造型,来自朋友的礼物。“心意最重要。”这个杯子成为他最宠爱的咖啡杯。

但最近工作才是他最大的生活,这才刚到2月,他的工作就已经满到把整个2022年都预约出去了。

每隔两三年,井柏然都会有一次这样的忙碌阶段,无缝连接,收获满满,然后再放慢节奏。这讲究一点儿缘分,碰到没那么喜欢的工作和剧本,他的工作节奏就慢了起来。

“我不是一个什么都想要的人。人生就是这么长。我不觉得我这个年龄,诱惑或者是所谓的工作是我的全部。只要想开了这一点,你就会自由。”

关于这一点,他又自嘲,“说好听点这个人挺从容,挺通透,说不好听就是懒。但团队有底线,会push我。我看到一些确实是还不错的工作,也会让自己忙起来。”

所以他的节奏总在忙和不忙间流动,前行的状态也像水一样,“也不知道想去哪儿,但是就一直在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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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柏然

周全

井柏然描述自己理想的生活是“ 在家里面安逸地躺着,窝在我自己的一个沙发上,找一部剧看”。

他喜欢经典电影,比如《小鞋子》《海上钢琴师》。前者是伊朗导演的名作,讲述一个贫苦家庭里,哥哥为了给妹妹赢得一双运动鞋而拼命去赢得长跑比赛的故事,真挚而动人。

很宅,一直是井柏然给外界的印象。

我忍不住问他:“你算社恐人格吗?”

“我骨子里有一颗社恐的心,但是我有一个不错的交际能力。”他“凡尔赛”地笑起来,“比如说这个工作我必须出席,我就保持一个礼貌的状态,也没有必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就顺其自然。”

他的朋友也不多,最好的圈内好友是李荣浩。他们一起在零下的哈尔滨拍《倒戗刺》,井柏然觉得那段时间就像天天一起上幼儿园似的,早起等着一起去片场,再等着一起收工,然后去吃顿晚饭,聊聊某天对某场戏的感受。

这样生活和工作完全融合在一起,于他是第一次。

在北京,除了自己家,他去得最多就是李荣浩家跟李荣浩妈妈家蹭饭。淮南牛肉汤、包子、葱油饼,都是好吃又温馨的家常菜。有时候他很久没回北京,李荣浩要么带他去吃自己新发现的美食,要么让他去家里吃饭。偶尔,俩人都犯懒的时候,也会一起窝在井柏然家里叫外卖。

当下这个阶段,朋友对井柏然的意义是,一个好的陪伴。

“尤其像我们做这个行业的,遇到什么事情不太愿意去分享自己的感受,因为别人不会懂,久而久之也不愿意去说了。不能说内心强大吧,但至少越长大,你会发现没有什么事过不去,别人不理解也无所谓,你也不要求全世界都理解你。但当你想去说的时候,有一个人可以去说,他可以第一时间懂你并且相信你,就可以帮你度一个劫。”

除了朋友,同事对他而言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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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柏然

他自己生活没什么仪式感,但每年圣诞节都在公司为同事准备一棵圣诞树。去年底他买了一棵两米四高的大个儿圣诞树摆放在公司,自己家里只有一棵小的。

最近他痴迷于练字,拿起笔来,写手写信。在这件事情上有点仪式感,把本子、纸张、笔、贴纸码齐了再开练。在平台上看到教人写字的视频他会收藏,某个字不知道怎么下笔就照着视频模仿一下。他觉得文字也是一种美,写一手好字挺加分。“我刚刚请了一个健身教练,他在小本每次给我做笔记,字写得不错,我心想,这又是一个加分项。”

但跟之前收藏袜子耳钉相比,井柏然最近没有收藏具体的东西。对于购物这件事,他比较自由随意,也经常穿几年前的衣服。今天穿来现场的羽绒服就是三年前买的。平时逛街看到了喜欢的会买。有工作需要比如参加综艺或者活动,则会买些平时不太会穿但适合工作场景的行头。

非要深究他这样不太像明星的性格,大概是源于井柏然童年的颠沛流离。父母离婚,他就这样一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回头看自己的成长时,他把这些归咎于命运的安排,“从年轻时在烤肉店发现,被送去比赛,本来是学西洋乐的,然后成了歌手,最后又变成了演员。”

而在命运的风云变幻里,好和坏的他都接得住,并在有了自己的认知和掌控力后,动手谱写自己想要的人生。

在一次采访中他曾说如果把自己的人生拍成短片,他首先会想到的一个画面是:小时的他坐在爷爷的自行车后座上,路灯照射下,爷孙两个人投下了两个交错的身影,他们正穿过一条长巷,这样的画面寻常又静谧,是他一直怀念的场景。他也说过多次,对他的成长影响最大的人其实是奶奶,“奶奶是一个心胸特别宽阔的人,所有的事情都会为别人着想。但我不愿意成为她,她在意所有人超过了自己,那样会让自己生活得特别累。”

采访结束,我准备跟他告别。他正在片场拍摄最后一组镜头,摄影灯下,他在一片皑皑白雪中正在骑着一辆雪地摩托车。我与他告别,他先吓了一跳,然后反应过来,伸出双手握手,很温暖地道着别。灯光照射下,他的影子与他重叠,好像他描述的至今仍然回忆的那个童年画面。

你看,某种程度上,他还是长成了与爷爷奶奶一样的人,温暖、敦和。

 

摄影: Oliver /监制: 陈博/采访、撰文: 细补/文字编辑: 暖小团/时装编辑: 李萌/妆发: jangjiwon /美术: 王子铭/服装统筹: Si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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