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靖童
化学反应
12月初，窦靖童在社交媒体上发了一张自己手掌的照片。掌心的纹路上用黑色水性笔密密麻麻写了六排字：“不要/摸黑/真身；……几双/喜欢/顺利无阻”。明眼人会看出这是陈奕迅《打回原形》的歌词。那天窦靖童在香港Clockenflap音乐节登台表演了这首歌，怕自己忘词，在手心里打了个小抄。“虽然但是还是唱错了”，她在照片旁边坦白。
“有享受到最重要。”原唱陈奕迅在评论区回复她。
的确是享受的。2023年窦靖童参加了四场音乐节演出，这也是她时隔四年再次回到线下音乐表演的舞台上。四年前她22岁，比起舞台上的聚光灯，更喜欢把自己关在录音棚里。对那时的窦靖童来说，创作和表演是两件不同的事。写歌只用关注音乐本身，在棚里她唯一需要与之相处的人是自己。面对自己，探索自己，学着更诚实地展现自己。
窦靖童
所以她把自己交给了音乐。和很多人不一样，窦靖童觉得不是自己在写歌，而是音乐本身在领着她往前走。她很少在一开始设想自己要做一首怎样的歌，大多数情况下，音符有自己的生命，而她会让它们自由流淌，就像她的自我一样。
“你只是去做，随着你越做越多，就会开始冒出一些想法，然后就开始作出一些变动。做着做着你就觉得，我想要这样，然后想要那样。”
“最后出来的成品，也许和一开始想象得完全不一样，但这种不确定却成了做音乐最大的乐趣。”
窦靖童
敲下最后一个音符，关上录音棚的门，也并不意味着音乐到此为止。“音乐本身有它发酵的时间，”窦靖童有着她的年龄所不具备的耐心，她像时光深处的酿酒师，和麦芽一起生长，然后把一滴滴的醇香交还给时间。“有一些歌是你第一耳朵听就觉得我喜欢，马上就会被吸引；有一些歌是你可能第一次听根本都注意不到，隔一段时间之后再听又觉得怎么这么好。”这是时间的魔术，而窦靖童对此乐此不疲。
“化学反应”，她这样定义这种感觉。创作无外乎是在寻找最奇妙的化学反应，她曾经以为演出是另一回事：歌已经在那儿了，要做的只剩下呈现。
但不只是这样。重新回到线下演出，窦靖童发现自己找到了一种全新的化学反应，即刻，瞬时，像烟花一样爆裂，令人眩晕的狂喜却像残影在瞳孔久久不散。她突然意识到演出也是另一种创作，一种即兴的、当场的、更加不确定的艺术。创作者不再只有她自己，乐队，舞美，灯光，飘过的云，变化的天气，乐手敲鼓的状态，观众呐喊的力度……世间一切共同构成一幅作品，不可预测，不可再现，一生仅此一次。
窦靖童
这是一种全新的创作，脱胎出一个全新的窦靖童。当音乐声响起，追光灯落下，很少有人能想象到她温柔清澈的声线背后蕴藏着多么巨大的能量。手握麦克风的窦靖童有一种天赐的卡里斯马，她在哪里，哪里就隔绝出一个只属于她的世界。不再有空间，不再有时间，只有她的声音，只有纯净的音乐本身。
只要一响起音乐，窦靖童就成了舞台的王者。不是为了让人臣服，而是带领听众进入一个只有她知晓的世界。她像精灵一样穿梭其间，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屏气凝神地聆听，你也会被带入窦靖童为你创造的梦里。
窦靖童
打开自己
窦靖童也会紧张。害怕唱错，害怕陌生，害怕未知，害怕不确定性。
但她开始尝试“打开自己”。拍摄《她的生存之道》是窦靖童人生第一次尝试拍剧。她饰演的角色刘盐一开始在体校练自由搏击，知道要接这部戏后，窦靖童特意开始做搏击练习，密集训练的时候要练三天歇一天，断断续续练了一年。除了自由搏击，窦靖童还为角色去学了做饭。《她的生存之道》是美食剧，窦靖童就跟着美食顾问刘鹏学烹饪，去他的工作室一道一道研究。拍这部戏之前，窦靖童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拍剧，更别说在剧里学做饭、学搏击。
“演戏会逼着你从自己的这种舒适圈里面走出来，然后逼着你需要去挖掘自己内心的感受。”在这一点上，演戏和写歌对窦靖童来说达成了一种内在的一致，它们都让她学会在很多人面前变得脆弱，把自己打碎重组，然后以一种新的姿态重新面对这个世界。
窦靖童
在打碎的过程中，自己的可能性也被打开了。窦靖童如今最大的变化，是开始可以接受预设状况以外的事情发生，“保持开放，然后看看会发生什么。”最难的是放下以往自己对自己的认知，把自己抛入不确定性和未知之中。但一旦敞开，她才发现自己过去的视野有多么受限。“去做一些自己之前不会做的事，更自由，也更好玩儿了，因为没有那么多规则。”
其中一条被打破的规则是，“只做英文专辑”。2023年4月，窦靖童发布了自己的第一张中文专辑《春游》。过去，她认为自己只能用英文写歌，说英文和说中文的自己是两个人格，而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在人们面前袒露那个说中文的自己。
窦靖童
“就是时间到了”，窦靖童的答案很简单。《春游》像一场实验，时间到了，于是大门打开，窦靖童踏出第一步，打算对世界重新做一个自我介绍。如果说“GSG”里的她还藏在Green Shy Guy的背后，盖住自己厚厚的壳，那么窦靖童的自我探索在《春游》里终于被解除了封印。世界不再是一团黑色的迷雾，春暖花开，她做好准备和世界来一场浪漫的约会。
就像她在《烟花》里写的那样，“妈妈，我长大了/不再需要/所有的人/都去想讨好”。过去窦靖童停留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因为害怕自己做错事情，害怕别人的目光。但真正的长大不是可以对着世界大喊不再害怕，而是她终于能够直接和世界交手。
窦靖童
冒险
窦靖童的冒险是一场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解放。默不作声地，她长大了。真正的窦靖童是什么样的？她比所有人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很少有人注意到窦靖童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说话时总会一眨一眨地盯着你，像一汪澄澈的湖水。开始拍摄后，妆容涂抹到她脸上，唯一不变的还是她的眼睛。银色的耳饰夹在鬓边，你很容易从窦靖童身上读出一种自由的气息。她不属于任何固定的地方，而永远在不断跳跃、流动着。她有时处于城市，有时属于山野；有时停留在现代，有时归属于过去。
时间和空间在窦靖童身上不再刻下清晰的维度，她会吟唱属于自己的歌，雕刻属于自己的路。
窦靖童
暮色四合时，拍摄到了尾声。窦靖童的脸在黑暗里重新露出清澈光洁的皮肤，只有在这时，人们才会意识到，她仍然是一个温柔但坚定的少女。那种力量来自她的内心深处，她会在拍摄的间隙一个人对自己说话、哼歌。银色的脚手架，雪白的幕布，这些都不能阻挡窦靖童搭建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而她要做的，是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真正的位置。尝试的越多，这个位置就越清晰。在《春游》里，她在大街小巷里穿梭，跳舞，这是窦靖童最新发现的情绪出口。她羡慕会跳舞的人，从小也喜欢自己跳舞。在她看来，音乐和舞蹈都是自我表达的方式，只不过一个是用语言说，另一个是用肢体、关节和律动的节奏。打拳也一样。尝试了自由搏击后，窦靖童还想尝试一些纯粹的拳击，让汗水和力量成为自己的出口，找到生命状态一种新的平衡。
于是，冒险开始了。从内心世界出发，和世界来一场盛大的约会。五年前她和朋友曾经一起去过古巴哈瓦那，晚上11点，手机没有网，联系不上房东，只能拦下出租车四处打听，最后被司机拉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窦靖童
“我们就去了。”窦靖童就这样在异国住进陌生人的家里。有一天去到沙滩，和朋友躺在沙滩上，没抹防晒就睡着了。醒来之后面面相觑，“非常严重的晒伤，几乎变成了一块炭”。
她忘不了这次奇遇，没有任何规划，就像在地球的另一面跳进了兔子洞。五年后的今天，窦靖童仍然向往这种在城市中的漫游，她期待着有一天，自己还能和好朋友或是一个人，自己去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不做攻略，漫无目的，在世界的角落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就像西班牙作家波拉尼奥在《2666》里写的那样：“冒险永不结束，而你的双眼始终寻找我。”
*本文来自V中文版1月刊封面故事，有删改
出品：王锋、李晓娟 / 监制：于梦菡Rebecca Yu / 摄影：曾无 / 造型：Evan Feng / 统筹：蘑菇仙 / 化妆：Kenielle / 发型：Issac Yu / 撰文：李弘 / 执行造型：8LACKB大黑 / 美术：JialiangZhong / 制片：奥利娃（光辉女郎制作） / 艺人统筹：少轩 / 摄影助手：许诗意、吴昊、张亦天 / 造型助理：Kico、房子 / 美术助理：小杨 / 制片助理：小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