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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最高的"非常"之道,恰恰寓于最"寻常"之物。

2025-06-23 来源:TRENDS Story
我躲在“吴笛笛”这个名字下体验这个世界;我依靠“吴笛笛”以及艺术作为路径建立和这个世界的关系;我改变“吴笛笛”并被“吴笛笛”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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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用三句话来介绍您自己,让读者快速get吴笛笛是谁,好吗?

吴笛笛:我躲在“吴笛笛”这个名字下体验这个世界;我依靠“吴笛笛”以及艺术作为路径建立和这个世界的关系;我改变“吴笛笛”并被“吴笛笛”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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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吴笛笛在尼泊尔写生

2024是繁忙的一年吗?这一年总共产出了几件新作?最新的一幅是?

吴笛笛:2024年的确是我最繁忙的一年:3月完成个展《寂静处寂静》;9月到11月在时代美术馆举办个展《狭窄的四季》;秋天又开始着手准备现在正在香港的个展《非常寻常》。

我的画跨时特别长,不太好计算时间,如果按签名来说,2024年应该是八、九件作品吧。今年展览上最新的作品是《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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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亚洲艺术中心个展:《寂静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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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时代美术馆个展:《狭窄的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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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香港个展:《非常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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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作品:《XXX》

传统人文意境中的竹子、大自然中的竹子、您笔下的竹子,这三者各有什么独特的筋骨?又有什么相通的灵韵吗?

吴笛笛:传统的竹子是呈现了中国文人的精神世界,它承载着中国文人对最高人格的集体精神想象,构建了中国文人的精神编码,是其精神的活态基因库。


大自然里的竹子喜欢南方温润潮湿多雨的气候,有着大家熟悉的身姿,不枝不蔓,虚空其里,节节分明向上,也有着人们看不见的庞大根系支撑着它的笔直纵向伸向天空。其竹笋还有着惊人的迅猛速度,长成后可刚可柔,强度重量比极高且韧性优秀,还是亚洲最早的建材。而在民间,特别是南方,竹作为“器”广泛运用,早已渗透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画的竹子首先去掉了其枝叶只留下主干,让其弯曲翻转形成各种大自然里没有的形态,以极精微的描绘技法结合表意性的抽象形式共同传达。它对应的是当下人现实的处境,通过个人建构的视觉隐喻,形成既熟悉又陌生、既合理又荒缪的,非理性的社会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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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作品:《未解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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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作品:《自我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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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作品:《被忽略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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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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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作品:《秘密意志》

在绘制手稿时,长长的竹子来回折叠盘旋交错形成的无始无终的循环,是意随心动一气呵成的,还是精细设计反复构建的?

吴笛笛:创作像是对生活的反刍,想表达的东西会在“自己”的腔体里发酵,当感受意向越来越明确,到了如鲠在喉的时候就会动笔,但可视化的过程终是困难重重,其间感性和理性交织作用,感觉不断地被呈现,被选择,被推翻,被校准……所有艺术的核心都是“转化”,都是从无到有,肯定是不容易的。

以青苔石为主体的作品,是在传递一种“一石一世界,青苔即众生”的世界观吗?会为了创作特意去培植、观察青苔吗?观看青苔时有没有得到过不一样的心灵高峰体验?

吴笛笛:青苔作为最早登陆地球的植物(约4.7亿年前),它以貌似最卑微的方式生存,却改变着“永恒"——通过缓慢的生化作用分解岩石,将无机物转化为生命基质,青苔在石头上的生长如同无意义宇宙中的自发创造,对抗熵增定律。尽管最终岩石会风化、青苔会死亡,但青苔从始至终以最努力的方式蓬勃绽放。青苔的生物结构样态有的像人类定义的灌木,有的像人类定义的浩瀚的雨林……其形态非常相似,而对于微小的生物它们又何尝不是?它给我带来从微观到宏观的视角转换。就像项飙老师所说“把自己作为方法”。理论从来都是镜像,自己的生命虽然微小,却是可触的真实。在这个互联网建构的全球一体化的世界,我们既是微观情感的观察者,又是宏观议题的参与者;既能深入个体经验的肌理,又能将其转化为普遍性议题的表达。这种双重身份带来的不是割裂,而是一种叠加态的创作维度。


家里有很多的青苔石,大多是自己去到各种地方捡的,也有朋友送的。在这里青苔与石头共同构成知觉现象学中的"交织"(chiasma),石头也因青苔的栖居而“世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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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艺术作品

作品的底子常常要做四、五十遍,用彩色小点一层层地去累积、叠加,这个过程会略显枯燥吗?还是也乐在其中?打底的时候会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吗?

吴笛笛:做底子虽然重复,但不枯燥。从某种程度上讲我还挺享受这种状态的。创作是对意义的追问,看似机械性的重复做底像是对此的一种抵抗。把自己放入其中,只剩下“做”本身。此刻只需要保持呼吸,平和心境,去除杂念,甚至不去想它最终会怎样,有些像做瑜伽,把所有意识集中在当下,当下即全部。有些像禅宗的“平常心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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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中的吴笛笛

去年的“寂静处寂静”个展中,《确凿的事实》这幅作品是翻折的状态,能否讲讲这个设置的想法?

《确凿的事实》是用“圆”作为母题的一个尝试性研究。“圆”是一个确定的字眼。用柏拉图在《理想国》里的逻辑,圆只是一个理念性的存在。它在现实中会被表现为不同的“像”,解构、拓展、折射……这件翻折作品上是一个用圆规画成的接近绝对意义上的圆,但它的基底变了,物质层面的翻折使得平面上的它被质疑,无论“是”与“非”,它都是确凿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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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作品:《确凿的事实》

会考虑更立体的呈现方式,甚至用实物竹子、藤蔓、石头来做艺术装置吗?

吴笛笛:刚刚和陶磊一起做了一个大型的装置作品叫《竹烟》。在《竹烟》中,我选择使用真实的竹子作为媒介,正是希望利用它们的此种物质性。当几十根竹子被重新组合成装置时,它们既保持着个体的笔直,又在空间中烟花般绽放,以“爆竹”编织出新的关系。竹子的中空结构让它们既能承受压力又保持轻盈,实现了沉默与爆发的交织,通过装置的空间营造,我希望观众不仅能看见竹子的特质带来的特有形态,更能感受到它们作为生命体所散发的能量场。弧的连续不断交错,还契合了西方教堂里拱顶的形制,呈现“精神的栖所”的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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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作品:《确凿的事实》

刚刚结束的香港个展叫做《非常寻常》,可以分享一下这个名字的由来吗?

吴笛笛:我这次香港个展题目叫“非常寻常”。指向我的作品总借熟悉之物展现谬论。寻常之所以寻常,正因其持续在场而自我隐匿。在此看来“非常”是对寻常的突围。当某物以"非常"形态呈现时,恰是召唤我们对其"寻常"本质进行还原。《齐物论》中“道在屎溺”也有这个意味,最高的"非常"之道,恰恰寓于最"寻常"之物。终极超越性(非常)即内在于日常性(寻常)之中。这也是诗意的重要性,“在日常中发现未曾发现的”,它让我们不断地发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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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3月 香港《非常寻常》个展

您的先生陶磊是知名建筑师,《几何山水》和《空院》是您二人合作的作品。能否介绍一下合作中的分工?油画和建筑,有互相启发之处吗?未来还会合作何种类型的作品?

吴笛笛:《几何山水》这件作品是我们第一件合作作品,大致方向确定以后,他会先用3D建模,然后我们一起裁木板进行粘贴,形体完成后我再用宣纸刷上浆糊,一层一层覆盖,再用水墨蕴染,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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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 & 陶磊作品:《几何山水》

《空园》是我们参与的广东南海的公共艺术项目,我们一起先实地考察,测量地面以及树木之间的间距,根据实地的地貌推敲作品所要呈现的形态,希望它以混凝土的材质流淌在树木之间,也是先建模,然后他带施工队去现场驻扎施工。我俩本科都是中央美院设计系的,我是视觉传达专业,陶磊是设计系里的建筑专业(当年还没有独立出来)。所以我和陶磊是同学,设计系的基础课是一起上的,比如谭平老师和滕非老师都是当时我们的主课老师。我们的教育背景让我们在创作方法路径上有很多共通之处,所以合作比较有默契。这次刚刚完成的《竹烟》也是我们的合作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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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 & 陶磊 作品:《空园》

在家和工作室的综合体“自宅”中,有您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主角:竹、石、鸟吗?

吴笛笛:我家有竹林,有大大小小很多各地寻来的石头。竹林里会藏着很多的鸟,早上时常会被鸟鸣唤醒,更震撼的是春夏秋三季,竹林里每天下午5:00左右就会忽然喧起鸟儿的大合唱,最美的多声部交响乐从不失约。鸟的种类很多,有喜鹊、麻雀、翠鸟、啄木鸟,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鸟,我们在园子里埋了一口装满水的石槽,总能看到鸟儿在那喝水。每逢初冬家里的柿子树就会结满金黄色的柿子,我们会把绝大部分留在树上作为给鸟儿的礼物,这个季节鸟儿的食物会很少,所以能看到它们呼朋唤友来享受盛宴的欢愉,大概可以持续一周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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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 吴笛笛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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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 吴笛笛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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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 吴笛笛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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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 吴笛笛工作室

怀孕期间记录世间万物和家中点滴的黑皮日记本,在孩子10岁送给他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和您的预期一致吗?

吴笛笛:我怀孕时找来一个黑色日记本,写下了“你来自无限”,用画和文字记录各种点滴。当孩子十岁生日送给他时,他的第一反应和我的预期还挺不一样的……看似特别平静。后来想想他可能是早已习惯了我们平时的交流都是非常即兴而细节化的。他可能更知道我喜欢什么,会经常给我采花,爬山会用各种植物给我编花环,编项链,编戒指……也会给我捡昆虫,捡石头,可能我们早已建立了一种属于我们的日常。

儿子在山里不同时间给我做的

儿子在山里不同时间给吴笛笛做的花环

您曾痴迷于洞窟和壁画艺术,各个朝代不同时期的几乎都看遍了。会和孩子一起重新踏访那些洞窟吗?此生一定还会再去一次的洞窟是哪里?

吴笛笛:这是一个迷人的系统,是中国文明的重要部分,也连接着西方古代文明。上个月我回美院参加了导师袁运生先生的二十五周年教学汇总展“寻迹”研讨会,我做了一个以自己从洞窟写生到现在的作品演变过程为切入点的主题分享。我想我是受益者,也应该是接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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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运生教学研讨会

我去年八月和同事(赵晨老师、李宾老师)带中央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学生去山西考察也带孩子去了。我们一起去了佛光寺、晋祠、天龙山、南涅水……他在画它们的时候比我想象的更为专注。应该说对我影响最大的是克孜尔石窟和敦煌石窟,今后肯定会带孩子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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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带孩子在山西考察

“艺术是希望的最高形式”是您很喜欢的一句话。您有哪些希望是寄托在艺术作品中的?

吴笛笛:太多了。《亲密关系》,谁也逃脱不了的《共同体》,面向理想的《理想主义的花朵》,不要浪费《天赋里的繁荣》,《X》对角色的多样性叠加以及对未来的期许,艺术不提供答案,或许只是希望的一种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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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作品:《共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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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笛笛作品:《天赋里的繁荣》

多年前,在创作的迷茫期,您曾画过一幅自画像:自己背着空的袱一座山一座山地走,也不看风景,只是走路而已。如今回望那时的自己,想对那个自己说什么?想为那个自己的空包里添些什么吗?

吴笛笛:那时候的自己为了去到幻想中的、未知的目的地,低头走路不想看风景也看不见风景。现在觉得路边一切皆为风景,只要有生命力的涌动皆为美景。


如果给那时的自己添一样东西,我希望添一双视力表上最好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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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 吴笛笛随研究生导师袁运生先生新疆克孜尔考察

未来10年,请说出三个想实现的目标。

吴笛笛:我想放下目标,保持自己的盲目性,让一切自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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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 吴笛笛在麦积山

给我们讲一个自己的亲身小故事吧,以前从来没对公众讲过的,您认为对读者来说,有意思,或有助益的,又或者,仅仅是您想讲的。

吴笛笛:说说全家一起“造园”的故事吧。


我家园子里除了树以外,所有的小灌木都是从野山上移回来的。


一开始就想着花圃里的花草太过人工化,缺乏生机,没有和大自然对抗的形态,没有风骨。于是我们就在车上长期备了小铲,想着偶有爬山的时候,如果遇到心仪的就可以带回来。小的植物还好,只需要上山下山多跑几趟就行。


没想到姿态古雅的灌木一般都在山顶。于是我们先派孩子下山拿上小铲子和塑料布,然后避开根系挖土球。比如枝冠为直径1.2米左右的照山白,它的土球能达到1米左右,重量且不说,最大的挑战是保护其所有的枝条在下这种几乎没路的野山时不受一点点损伤。于是下山就是各种狼狈了,依靠不同支点挪动,抬、拖、拽,连滚带爬,能用的动作都得用上。也就是这个时候,全家才会共同深刻体验齐心携力的重要性。


每次在绿叶挤满的车厢里大家都会特别开心,到家后无论夜里几点,首要任务就是将它种上:第一步找位置,这和画画的构图很像;然后再考虑其所需的阳光,放下土球再调整角度;最后填土,浇水。于是园子里有了三棵照山白、一棵一米高手指粗的小松树、三十三株玉竹、二十三株黄精,还有若干不知名的植物和青苔……


现在想来,那些全家一起护着植物狼狈下山的瞬间,也许和最终这个园子呈现出来的样子一样重要——造园从来都不只是造园

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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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尾

 

 

 

 

采访:李轶群

运营:王淼

外联:金璐

设计:胡枚

图片:受访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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