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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正 | 每一个角色都自有其命

2020-06-01 来源:时尚先生
江湖传闻,尹正是被表演事业耽误了的歌手、职业摩托车手,还是一名熬夜追番的超级动漫发烧友。我们特意前去打探了虚实,得出一个结论:演员用不着被职业身份束缚,角色内外都有声有色,活出随性自在的人味儿才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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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正

Q&A:

最近你在《鬓边不是海棠红》里扮演了一代京剧名伶商细蕊,但你之前没有戏曲功底,接下这个角色的时候压力大吗?

尹正:还行吧,我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我就是一演员,在《鬓边不是海棠红》里演商细蕊,我能做到什么,做不到什么,心里还是有点儿数的。所以我和导演一开始就商量好了,复杂的身段戏就放弃,不然画虎不成反类犬,那就恶心人了。剧组还请了牟元笛老师、尹俊老师,这都是现在京剧圈里正儿八经的角儿,远景就用老师们的,拍我的时候只卡到胸部以上的位置,近景最重要的就是精气神,唯一能短时间找到点感觉的也是精气神,其他真的弄不来,所以我重点练脖子、手和脸。

这可真是大实话,不过,我听说你为了这个角色下的功夫也不少,开机前特意去向梅兰芳的关门弟子、京剧大家毕谷云老先生学了四个月的戏,有这事吧?

尹正:没有,开机前我是跟毕谷云老先生的弟子牟元笛学的。牟元笛老师是我们这部戏的戏曲指导,他现在也在上海戏剧学院附属戏曲学校任教,我开机前有空就去学校,听他给学生们上课,每个礼拜去一次或者两次,尽可能多地在戏曲氛围里耳濡目染。进组以后,咱们中国戏曲界最好的乾旦之一尹俊老师也来了,在《鬓边不是海棠红》的拍摄过程中,牟元笛老师和尹俊老师基本上一直都在,手把手地教,给了我非常大的帮助。剧组转场到上海之后,毕谷云老先生也亲临现场了,指导了《苏三起解》这出戏,老先生八九十的高龄了,他想多来指导几场,可咱们也不好意思让老先生劳累。

商细蕊这个角色需要很深的功力。开始几集里,他就已经唱了京剧的生角、旦角以及秦腔,后面还会唱昆曲,这些你都提前学了吗?这对专业的戏曲演员都是个挑战吧,你怎么快速找到不同门类的演唱状态?

尹正:商细蕊主攻旦角,生角的戏在拍摄中安排得比较靠后,我们第一回拍还是失败了,导演说:“这不行啊,我知道挺难为你的,你本来就不会,现在拿着一点花旦的感觉了,突然又让你唱生角,就别扭,你还得再悟啊。”我们就接着拍别的戏,又隔了一个多月,再拍这一段,哎,感觉突然就有了。

中间这一个多月你做了什么?

尹正:就是感悟。戏曲需要大量的时间积累和锻炼,这都是功夫。人家真的能成腕儿的角儿,都是从小一点一滴学出来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范儿。我没有这个基础,真就是临时抱佛脚,连京剧的皮毛都没有沾到。说实话,戏曲艺术太博大精深了,要是我练了这么几个月就把戏曲弄明白了,那牟元笛老师、尹俊老师他们这些年干吗去了?人家从小学艺,为了出类拔萃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打啊,才练成了今天这样。

当然,戏曲那是经年累月的童子功,不能速成。

尹正:对,要不京剧演员怎么能在台上“八风不动”呢。京剧是一种侵略性极强的艺术表演形式,舞台剧属于中远景艺术,观众哪怕坐在戏院的第一排,和演员也有相当一段距离,所以舞台剧演员需要自带气场,必须擅长肢体语言,举手投足全是功夫,这就叫“八风不动”。我也从中得着一个启发了,就是演戏、演人物,气场真的特别重要。

演戏和唱戏其实有共通之处,在舞台上表演,是在一个影视剧的特写镜头里,也需要气场,是吗?

尹正:对,我在一个特写镜头里,待着不动,也要有能力做到充满了“攻击性”。这不是靠吹胡子、瞪眼睛来完成的,是从内而外散发的。如果你的气场足够强大,对方一定会毛骨悚然。咱们就看《鬓边不是海棠红》里面的商细蕊,他是一个乾旦,就是男人演旦角。原著小说里提到一点,他上台前照镜子,闭上眼,再睁开,他就变成了戏中人。这需要多强大的心理铺垫啊,其实这就是表演上说的“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吗”,上台前的商细蕊会告诉自己:我是杨玉环,我现在在马嵬坡,我要去赴死了。那我演现代影视剧,也需要足够的信念感,给对手演员和观众传递足够的能量。

你入行初期也演过舞台剧,当时能感受到这种高度投入的沉浸感吗?

尹正:当时还没感受这么多,就是单纯地觉得痛快,太过瘾了。在台上,你会很奇妙地感觉到,你在和对手演员交流,同时也在跟台下的观众交流哦。那是一种气场上的交流,你得和观众打配合,得给观众留口,“叭”的一下袱响了,下边乐了,或者是剧情悲伤了,下边难受了,你得给观众呼吸的空间、感受的空间,不然人家那口气还没喘匀呢,你的下一个信息就出来了,观众跟不上,这就是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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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正

没错,台上的节奏合不合适很关键。说回来,商细蕊生活在民国时期,你也演过古代、近代、现代以及架空时代的人物,怎么找不同的时代感?

尹正:其实不用刻意去找,身边的一切都会帮你代入。只要搞清楚你演的人是谁、要干什么、要怎么做,换上衣服,往景里一站,你就是那个人物,你就活在那个时代了。我倒不是特别喜欢为了找年代感去起那些范儿,之前我演贝勒,人家说你得背着手,我说这不代表贝勒,贝勒是哪怕我垮着坐在这儿,谁在我面前、怎么吓唬我我都不怵,为什么?因为我是一个贝勒,我爸是王爷,皇亲国戚,我从小见多识广,眼界比一般人高,一切在我眼里看都是小把戏。大家都喜欢陈道明老师演的《康熙大帝》,你可以品品,其实他在剧里从来没有“演过”皇帝,文武百官往那儿一跪,他往龙椅上一坐,他不是皇上他是什么呀?他还得起范儿吗?不用,他歪着也是皇上。道明老师更多地在诠释康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看《鬓边不是海棠红》的时候,觉得商老板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你在意角色完不完美、是不是正面人物、自己喜不喜欢吗?

尹正:好的人物必须是不完美的,我不喜欢完美的角色。一看剧本,喜不喜欢、想不想演,都会有直觉。我肯定会挑一个我喜欢的人物去演。

你喜欢《夏洛特烦恼》里的袁华吗?他那么作。

尹正:我喜欢呀,他多好玩啊,我觉得他是非常可爱的。当时我觉得《夏洛特烦恼》的剧本太好了,但是袁华这人吧,真烦人,天天打小报告,还破坏别人家庭,人品太次。但是再一想又觉得,这人挺有意思,比如说,在学校里打篮球,明明把球运丢了或者摔一大跟头,全世界都看见了,他还要装没人看见,蹦蹦跳跳地走开。投完一个球,还要摆个造型。爱一个角色就是不管他是不是一个正面角色,你都能理解他的优点和缺点,让观众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本来嘛,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如果一个角色自带的“三观”你无法认同,你可以演吗?

尹正:这就是演员自己的事了,我不排斥“三观”不合的人物。我在《他来了,请闭眼》中演的苏三省是个汉奸,汉奸当然是坏人,叛国,这是道德败类。但是,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也许是个孝子,他也许童年被伤害过。每个孩子生出来都是一张白纸,经历会在那张白纸上写字,形成了这个人物后来的性格,既然要演,那我们演员可以从这些方面去入手。

接反派角色的时候,你有没有做好挨骂的准备?不是没演好挨骂,是演得好被骂。

尹正:挨骂不怕啊,挨骂就对了。不过我演反派的时候特别在乎反着演,因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反过来说也对。如果我塑造一个人物,让大家恨他恨他恨他,干吗呢?教一个人仇恨,不如教一个人原谅。我用尽心思去刻画一个人有多坏,不如花点心思让大家看到他为什么会成为这样,再看这人,可恨吗?确实挺可恨,但是也挺可怜。如果当时没有这样,他也许就不会变坏。那以后我们看到身边某个人经历过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帮助他,而不是看着他就这么下去。

你接戏好像无章可循,有时候上一个角色和下一个角色反差特别大,这是为什么?

尹正:这都看缘分,谁知道下一个碰上的剧本是什么,自己看中的又会是什么类型呢。

《夏洛特烦恼》里的袁华是个非常有喜剧效果的人物,演喜剧的感觉怎么样?

尹正:能够给大家带来欢乐是我的荣幸。其实喜剧是最难演的,演员必须要付出百分之一万的真诚。好的喜剧是什么样的?就是你看完之后,不管过了多久还能把它当段子说,大家听了还会乐,而不是当下笑完回头一想也就那么回事,逻辑上的幽默比那种表面上的咋呼、咯吱人要高级得多。

所有的电影,无论悲剧喜剧,不管什么类型,都可以用这个标准评判好坏,就是能不能让人看完后回味,回味过仍然觉得不错。你的另外一个观点我也很赞同:一剧之本很重要,导演的审美很重要。想问你个问题,你演过的戏里面,哪些可以在这两项上都拿高分?

尹正:《鬓边不是海棠红》,还有《夏洛特烦恼》。先说《夏洛特烦恼》吧,它最开始是开心麻花的经典话剧,演了很多场,票房过亿,两位导演闫非、彭大魔一直想把它拍成电影,所以剧本特别扎实,电影的分镜头在他俩的脑子里早就有了,我在现场完全感觉不到他们是第一次拍电影,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保一条”,过了就是过了,没有就是没有,特别果断。《鬓边不是海棠红》是我目前为止看过的最优秀的电视剧剧本,没有之一。导演惠楷栋也是一个故事特别多的人,他的一些非常神奇的经历导致他的审美和导演手法非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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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正

那么,你衡量一个剧本好坏的标准是什么样的?

尹正:随便翻开一页,随便读一个章节都能吸引我。那种感觉就像去买书,我特别喜欢买书的感觉,像是要去邂逅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首先封面就吸引我,翻开简介看看,还是感兴趣,再随便翻一页,有意思,每句话都能读进去,那就什么都别说了,就它了。

这比方打得够传神的。那你看过的电影里,有哪些是剧本和导演审美都很赞的?

尹正:很多啊,香港黄金年代的经典电影基本都是。《英雄本色》就不用说了,说《喋血双雄》吧,这是一个警察和一个杀手相互救赎灵魂的故事,而且很讽刺的是,演警察的李修贤先生一直穿一件像囚服一样的黑白条西服,我不知道这是导演有意为之还是凑巧,这绝对是个非常吸引人看下去的点,人们的下意识都会觉得,这是个有故事的警察。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再看一遍《喋血双雄》了。说说你自己吧,你经常在微博上展现风趣的一面,明明是一帅哥,为什么不做男神,偏偏要走谐星的路子?

尹正:微博对于我来说其实就是朋友圈,也是我跟粉丝之间交流的平台,我没有小号,平时也都是自己在玩,所以就会经常发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如果大家觉得我的微博有意思,也是因为我们的频道对上了。

怎么说也是一名演员,你怎么看身材管理这件事?

尹正:这是职业要求之一,而且人瘦肯定比胖的时候上镜好看。当然,你也需要健康,也需要心情愉快,有时候不能强求。作为演员,只要在扮演角色的时候付出了全力,不后悔,就足够了。所以我就让外形跟着角色走,但是角色也有角色的命。

听过“一部戏有一部戏的命”,还是第一次听说“角色也有角色的命”,这是什么意思?

尹正:我相信每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的命,很神奇的。角色在剧本里是一个纸片人,演员是一个承载体、一个容器,让角色活起来,展示给观众看。在演员和角色相结合的过程当中,会发生化学反应的。

你和商细蕊结合的时候,怎么就“胖成仓鼠”了呢?不好意思,借用网友的戏言,失敬了。

尹正:你想想,剧里头商细蕊上台前爱吃东西,拍的时候我都真吃啊,一吃一个大肘子,啥样人能不长肉啊。

你是真的实打实凿地吃一个大肘子啊?

尹正:我们惠楷栋导演非常喜欢真实,他希望你在嚼、咽下去,同时还在说话。商细蕊这个人呢,也绝对不会把嘴里的东西嚼完了再跟人说话的。回到刚才咱们聊的“角色有角色的命”,我觉得商细蕊他就要这样。我之前拍别的戏一个月掉二十斤,拍《鬓边不是海棠红》的时候,我还是我啊,我不是吃不了苦,更不是非得不管不顾地吃,但是各种原因阻挠着你瘦下来。刚开机,我一礼拜瘦了十斤,接下来半个月,天天夜里拍吃饭的戏,而且都是高热量食品,我就胖了。拍到一半的时候减下来了,戏曲老师说:“你是不是减肥了?你扮上之后没之前好看了。”我只好说:“哦,那不减了吧。”总之拍这部戏的时候,我隔不多久就试图减肥,屡试屡败,后来我就想,哎呀就这样吧,可能商细蕊就想这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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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你有一个形容,“被演戏耽误的歌手”,你毕业于星海音乐学院,最初的职业发展方向似乎也是奔着音乐去的,但是后来成为了演员,这是怎么回事?

尹正:谈不上被耽误,能成为演员其实始终是我心底的一个梦想,还不是理想,理想是你觉得能够实现的,梦想是你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成真,不好意思说出来的。

就凭你这颜值,有什么不好意思说“我要当演员”的?

尹正:我不是一个特别自信的人。我小时候在一个小镇里长大,广东省中山市小榄镇,非常美丽的小镇,但那地方没几个人考出去学表演的,中戏、北电、上戏那都是天方夜谭,想都不敢想。我学音乐是想着唱歌跳舞也是表演嘛,观众回馈掌声,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和认可。

那你的演员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尹正:小时候看录像带,那些年正是香港电影的黄金年代,我天天看着周润发、张国荣、狄龙、刘德华、万梓良、谭咏麟他们,看《江湖情》的时候就觉得,好精彩啊,这个叔叔好帅啊,我好想像他一样,“这个叔叔”就是周润发。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喋血双雄》,最后周润发的眼睛瞎了,穿一身白西装,浑身都是血,鸽子满天飞,太帅了!

一激动暴露年龄了,80后一代的青春都是在港片里度过的。对你来说,这些演员的圈粉点是什么?

尹正:戏好就足够了。当然后来我也有意无意地看了一些新闻,去了解他们在生活中是什么样的,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人,平时爱干点什么呀,了解更多一点,就会发现他们身上更多的优点,他们自己的人生都有非常精彩的履历,你说这样的人演戏能不出彩吗?

今天你也在做演员,你之前的偶像们给你带来的影响是什么?

尹正:一定要敬业,好好做人,别作,不作就不会死。

哈哈哈这真是非常实用的建议。

尹正:我喜欢的演员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活得很真实,也很尊重他人,从来不会摆一副大腕儿的架子。

你觉得一个演员应该过怎样的生活?

尹正:从戏里出来之后就恢复你自己的生活,平淡点也没问题。多观察身边的每个人物和每个生活细节,都把它们打包放在脑子里,也许有一天你扮演一个角色的时候,这种小的细节会帮助你,让你更生动地刻画人物。

不出去骑一骑你心爱的小摩托吗?你可是正式加入了车队的职业摩托车手,被演艺事业耽误了的摩托界新星啊。

尹正:不敢当不敢当,演员是我的第一职业。摩托车不能天天骑啊,得看天气,有时候下雨或者太冷啊,容易摔。不过我花在摩托车上的时间和精力的确仅次于演艺事业。

我知道你爱摩托车,听说你和摩托车之间有一个故事,是关于你的姨父的。

尹正:在我小的时候,男孩淘气嘛,时不时会挨父母揍,这时候我的姨父总会风尘仆仆地来救我。他骑着摩托车,把我放在油缸上,帮我擦干了眼泪,带着我出去遛弯、吃羊肉串。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骑摩托车的男人特别帅,真的,闪闪发光。我的姨父充满了活力,我和他关系很好,是亲人,也像朋友知己。

现在姨父怎么样?

尹正:很健康,还在骑摩托车,我们还会一起聊几句,他还是很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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