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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楠 | 在人生疾苦里,找一些温柔

2020-12-29 来源:时尚COSMO
从在凤凰卫视期间做《冷暖人生》,到转身入职腾讯后执掌《和陌生人说话》、深度视频人物特稿 《时代我》……无论是电视媒体还是互联网,陈晓楠秉承的原则始终没有改变:她无意铁肩担道义,人生疾苦才是真; 但人之为人,还是有那一点点高贵的闪光的东西。她和同伴们筚路蓝缕,无非就是为了这一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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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楠

人物档案:

陈晓楠

腾讯网副总编辑、首席主持人

陈晓楠于1994 年踏入电视行业,先后在北京电视台、中央电视台、凤凰卫视担任主持人,以轻松亲切的风格见长。她参与直播过多宗国际事件,括911 事件、伊拉克战争、北京申奥等。2017 年,陈晓楠加盟腾讯。同年携团队推出播放量破亿的小成本短视频节目 《和陌生人说话》。代表节目:《冷暖人生》《和陌生人说话》《时代 我》《无话不说》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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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楠

“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我是陈晓楠,你好,陌生人。”这是在访谈类节目 《和陌生人说话》 中,陈晓楠的开场白。

与追求热度、造话题冲热搜的节目不同,陈晓楠更想要温度。到目前为止,她已经记录了1000 多个普通人的故事。也就是这些“小人物”的故事,铺陈了她入行后二十几年的生活底色,让她寻到与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打交道的方式。

从在凤凰卫视期间做《冷暖人生》,到转身入职腾讯后执掌《和陌生人说话》、深度视频人物特稿 《时代我》……无论是电视媒体还是互联网,陈晓楠秉承的原则始终没有改变:她无意铁肩担道义,人生疾苦才是真; 但人之为人,还是有那一点点高贵的闪光的东西。她和同伴们筚路蓝缕,无非就是为了这一点光。

靠直觉做事,用理性观人

3年前,陈晓楠44岁。

对于多数人而言,这或许已是无须再折腾什么的年纪。可这一年,陈晓楠做出了一个人生重大决定—离开任职17年的凤凰卫视,投身她从未深入接触过的互联网世界。这意味着她要放弃至少一半的过往经验,重新学习超过一半的新兴事物。

“其实我刚开始知道可能会有这个机会的时候,连想都没有仔细想,毕竟都这个岁数了,而且还是处在凤凰卫视这么一个非常可控的熟悉环境里。可当我开始思考这件事时,我的直觉又替我做了决定。”好像是身体里有一个小人,突然按了一下按钮,让陈晓楠无法假装这事儿不存在,因为她的好奇心足够强。

这不是她第一次凭“直觉”做事。陈晓楠自认不是“超级学霸”,也不是“全能型人才”,考大学选专业的时候,就凭着“直觉”选择了国际新闻这样一个“很神秘,但我不知道要干吗”的专业;但恰恰是这份“直觉”,引领她后来一次又一次在职场里完成转身和蜕变。

曾经,她是最“赶时间”的新闻主播。从在北京电视台制作英语类节目,到受邀在中央台经济类节目中担纲主持人,她头一遭感受到了“对话”这件事给她带来的成就感。“你能代表观众问出有意思的问题,而且在现场就能收到很多反馈……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在现场的兴奋感,做完以后还会久久不能平静。”

那是一段对陈晓楠来说“又困惑又兴奋”的时期,初出茅庐的青涩几乎全被一桩又一桩具有挑战性的事情掩盖了,“现在回想起来,就是一直往前冲的感觉,这里试一试,那里试一试。全靠直觉活着。”后来从央视到凤凰卫视,陈晓楠又走上了职业生涯的另外一程。

进入凤凰卫视大约一周有余,陈晓楠忽然被告知“明天你就上”,那是一档早晨七点钟的直播节目—《凤凰早班车》。一小时的节目里,主持人要凭一己之力把控全场,将最热点的新闻事件一件一件讲给观众。没人告诉她要怎么做,因为这是那时候凤凰卫视的文化氛围,“他们胆子挺大的,就把我这样一个毫无经验的人,‘咣’地扔在那儿。”

“我5点到公司,挑拣当日要播报的新闻,接着化妆,上主播台,8点结束就可以迎着朝阳下班。那段时间简直就是为了工作而生。”她独居在公司旁边的黄埔花园。从家乡北京迁徙到陌生的香港,她在工作之外最大的消遣就是去家附近的电影院看电影,“很寂寞。经常是一场电影散场了,我就从楼梯走出来,转头去大厅,再买下一场电影票。”

几年镁光下的主播生涯让陈晓楠越来越不过瘾,“直觉”让她开始想走出去看看。黎以战争爆发后,她成了亲身到战地的记者。“我们从叙利亚往黎巴嫩走的时候,都是一车一车的难民大行李小箱子地往外逃,在路上就会碰到逆行而来结婚的人;在黎巴嫩的那个酒店里,附近的轰炸声就在耳边响起,几十个记者住在非常冷清的大堂里,但一直有一个老头在那里弹钢琴……”这些场景对于陈晓楠而言,就是绝佳的新闻素材,所有问题都不必刻意去想,自然就流淌出来了。这也让她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要做一档关于“人”的节目。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冷暖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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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楠

琐碎人生里的淘金者

有一张经典的照片,至今仍储存在很多《冷暖人生》的老观众记忆里,那是节目初创阶段的团队合影,陈晓楠给它取名叫《革命圣地》—“原来凤凰卫视还没有搬到大楼,就在那个小楼前面的大歪脖子树下,我们出去说拍个照,就去了。我穿个棉袄推个自行车,村里开会的感觉。”

照片里的人,眼睛里都有光,至今也没走散。“这些历经风雨的人还能够在别人身上发现值得激动的东西,还那么容易被别人的某一个故事情节所触动,我觉得特别可贵,人心一点都没有僵硬。”

今年是她来腾讯的第3年,这3年的经历也被她形容为“在揪着自己的头发成长”。互联网没有“约会效应”,所做的节目都要被扔在大的、没有天花板的信息海洋里,如果不能让用户点开看,你就失败了。所以,她开始逼自己学习和数据打交道,跟互联网领域的新词打交道,和快节奏的工作状态打交道……即便如此,陈晓楠也从未离开过自己的“赛道”—讲述这个时代需要被听到的人和故事。

许多人都曾好意提醒她,总做素人谈话类节目很“吃亏”,因为这意味着少有流量,难上热搜,无法成名。但她却乐在其中。因为素人不像明星有职业需要,他们讲出的很多细节经常让她非常惊讶。在这些普通人面前,陈晓楠的工作就是在琐碎的事情里淘金子。

《和陌生人说话》虽然是一档素人谈话类节目,但实际上它上过很多次热搜。“我很高兴。因为热搜虽然不是我的评判标准,但它却是我们被评判的标准。你在一个平台上做产品,当然没有权利说完全不关心它的流量,但我希望那是高质量的上热搜,比如像保姆偷子、校园暴力那种,它能够真的被广泛地看到,甚至让这个议题触达大众。这一点我还蛮自豪的,我们节目的有效期非常长,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十年前的故事被挖出来,又转了一圈。”

这是她在个人价值与工作需要中找到的交集。任何一个素人的故事,哪怕再离奇,陈晓楠也要提前思考,观众的必看点在哪儿、关联性又是什么?只有有关联的故事观众才爱看,除非是特别猎奇的。

陌生人系列里有一集叫《菖蒲河老人情》,是讲述老年人的性与爱。“你看前部分会觉得特别火爆和猎奇,但实际上这个选题如果仅止于此,我是不会做的。”陈晓楠让团队导演们在三个月时间内,去菖蒲河公园看了几十次,“她们每次都能感受到火辣辣的眼光,在那种相亲氛围下,这些老人就是行走的荷尔蒙”。但就是因为耐心以待,终于让她们找到了不同于过往的看法,预采访的精彩程度完全出乎陈晓楠的意料。“那次之所以特别打动人,是因为我从中看到了每个人都会面临的暮年孤独。孤独与爱是每个人的,根本不只是这几个老头、老太太的。我采访的一个嘉宾,他刚生了一场大病,床前没人,他就说其实自己越来越不抱希望能找到老伴了,但是他还是每天都去。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万一呢?你心里还有一把火,想随时掏出来献给谁……那个片子非常深刻,无数条观众留言都关联到自己对人生的思考。我觉得那个太珍贵了,这种作品它没有时效性。”

发自内心地平视每一位受访者,而不是消费对方身上的经历,是大众对陈晓楠的评价。比起主持人,她更像一位淘金者,去发掘各色人物身上的闪光点。前段时间采访流浪大师沈巍,有两件事特别打动她。一是沈巍流浪街头时,读书,雷打不动;二是沈巍说这边的垃圾桶,他每天早上6点半必须翻一遍。今天要是偷懒了,明天可能就更加偷懒。而且,他翻过的垃圾桶,没有人再能找到东西。

“这些看似无用的体面、光芒或者追求,就是生活里的滋味。某一刻电流能在身上流一下,某一刻你会很忘我地快乐,你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值得期盼的东西,还不是那么糟糕。所谓有那么残酷就有那么温柔,我做节目,就是在找这些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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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楠

用小火,把苦慢炖出点儿甜

所谓“人生即苦”,岁数越大,陈晓楠越能体会。

“人生就是很苦的,生下来要经历分离之苦、生老病死之苦,人又有很多人性的灰暗面,嫉妒、羡慕、竞争。得到的东西最终都会失去—人生的本质就是这个。那么人为什么要活着来尝这个苦?”

陈晓楠出身于北京一个科研工作者家庭。“我的父母去世得比较早,我就觉得他们的人生过得非常苦涩,没有等到好日子。”所以,她总想在人生的那些苦里去找一些值得的东西。

《和陌生人说话》第三季已经上线了,其中的选题,大多都和大众有很多关联性。她和同伴们做了一个话题—“意定监护”。中国现在新的法律规定,你可以在清醒的时候,把你的晚年生活包括后事托付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比如一个卖水果的把自己交给了房东,一个老师把自己交给了他的学生,这里面有非常多的托付、关系、信任,也有孤独。”她记得当时采访完,组里的几个小孩眼含热泪地来问她“:人到最后是不是就特别无助啊?”

观照别人,也是看到自己的过程。“人一定想在某处看到一个能和自己连接的人,这是不会被社交媒体的变化而彻底改变的人的本能。”

八年前,女儿出生,陈晓楠有机会通过这个小生命一点点的成长变化,重新体会人生的种种滋味。“我自己生了小孩之后,一想到她未来所要走的道路,会更不忍。你自己糊里糊涂走过来了,但放到小孩身上,便会更觉得苦,因为你知道她将会面对非常多的事情。人生的高光时刻总是很少的。”

她特别希望女儿参加体育运动,因为比赛就是要有成功、有失败,而且失败可能是居多的,“你在失败的过程中,怎么样去排除掉杂念?你在场上的时候,怎么能够达到那种忘我?我记得前两天采访邓亚萍,我说你在比赛场上会去看比分吗?她说我不会去看分的,那个时候你就盯着那个球,去想这个球过来我要怎么怎么样。这是真理。打比赛的时候,你是沉浸在球的艺术里,还是沉浸在结果里?对结果的担忧一定会影响打球的艺术,一定会让你变得更弱。”

体育是最浓缩的人生滋味,高峰的体验和绝对的低落。“未来还会有更多未知,会比我们所经历的振荡更大。我能教自己的孩子什么东西呢?甚至任何知识的半衰期都越来越快了,我觉得只能去从根上教一些东西。令你真正开心的东西,是别人拿不走的。”

前阵子,陈晓楠的女儿读历史书,认识了自己人生经验中“第一个坏人”—希特勒,她看了很多有关希特勒的纪录片,现在还在读一本叫《偷书贼》的书,那里面更细致地讲述了当时的人们对希特勒的崇拜。于是她问母亲“:妈妈,希特勒小时候是个坏人吗?他妈妈觉得他是坏人吗?”“她问了很多属于小孩的问题,但是挺深刻的。对她来说,人只分好人和坏人。她特别震惊于最后他自杀了,所以她总问我:‘ 妈妈,你采访过希特勒吗?’我说:‘ 没有,他早已经死了。’她又问:‘ 如果他活着,你想采访他吗?’我说:‘ 我挺想的。’你看多有意思啊。其实,这个世界上该被采访的人太多了。”

“我觉得现在的人越来越难被触动了,因为我们的速度特别快,很少有时间去看一个长视频,很少能被什么东西力度很大地撞击到自己内心中去,这成了奢侈品。但我还在继续这么做着,因为我喜欢小火慢炖,这样自己也会更安心、更舒适一点。”陈晓楠想好了,等自己退休了以后,去做一些更长的纪录片和采访,用更慢的速度,更长的时间。

 

编辑 & 撰文:袁静怡 / 摄影:张博然 / 视觉:玉清 / 妆发:刘效麟 / 造型: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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