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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凯 | 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

2021-06-11 来源:时尚先生
许凯不愿把期待放到遥不可及的高度,踏踏实实一步步走过去,尽力而为。他从来把自己放得低,可以安然于平淡和重复,然后从中凿取出快乐和自得——要做好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从来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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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凯

不久前许凯过生日,在剧组收到三四个蛋糕,中午开开心心切了,下午继续工作。他没敢吃太多,“形式主义”地挖了一口,不像以前,递到跟前的美食他都老老实实吃光,“现在不敢了,要控制一下。”

他嗜辣,但是“辣”必然跟着“油”和“麻”,味重料也重,每周他只允许自己放纵一次。过了25岁,他觉得一切都要有点控制,毕竟,他已经能感到新陈代谢变得缓慢——以前通宵一晚压根不叫事儿,甚至可以接着再熬上一晚,白天照样活蹦乱跳,但现在连着拍几个大夜戏,他就会精神不振,“浑浑噩噩的,整天都有点迷迷瞪瞪。镜头前状态能调整过来,但还是能看出疲惫来。”

但他还是不愿意给自己立下严格的作息安排,“早收工了不想睡,晚收工了也舍不得立刻睡,其实就是在和自己抢时间。”网上那张流行的图基本是他的写照:晚上一个劲儿觉得不困,早上哈欠连天时就只想揍昨晚的自己。几年来他的工作节奏一直紧张到密不透风,他下意识里总想挣点属于自己的空间,也不需要特别干点什么特别,就是从中抽离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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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凯

“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剧组大多在横店开工,于是近五年来,横店成了许凯的第二个家,有一年,365天里他有360天都在待那里,现在干脆成为了横店影视城的代言人。一切都从陌生和不习惯变成了稀疏平常:别人头疼横店没有直达交通,从任何一个机场过去都要经历复杂的转换,他觉得几小时的车程也不过是睡一觉的事。别人视为景点的影视城,永远时光交错朝代乱炖,在他而言就是每天的上班地方。

虽然他眼见着横店的饮食这几年间日益丰富,但他对三餐的要求还是“快”和“填饱肚子”。以前过生日他还会给自己买双鞋、买件新衣服,后来发现它们都只能被堆在衣橱里,或是直接送给哥哥和爸爸,“买了也没机会穿,现在越来越说不上有什么是特别喜欢的了。”

横店不是个气候宜人的地方,夏天的地面超过40度是日常,冬天又要忍受像是能钻进骨头缝里的湿冷。他是广东人,在家乡没遭过这种令人昏厥的热和无法抵御的冷,只能靠意志力受着,然后努力克服。夏天他兜里永远揣一瓶藿香正气水,也不一定止得住上吐下泻,要是碰上拍古装片,他不仅每天要在凌晨早起化妆,还要忍受头套带来的脱发隐患,“还有就是闷,经常闷到起痘痘起,严重时会流脓,结痂时又痒又疼。”

他最大的贪心是一部戏杀青后在家可以闷头睡上几天,但现在这基本是奢望,“除非是过年,不然我们基本都是无缝对接进组。”这让他有更快的切换能力,以前告别一个角色还需要放空缓几天,现在可以果断、立刻放下,转身就拥抱一段角色的新人生。

最近在上海拍摄现代戏《爱的二八定律》,搭档的杨幂有时会开玩笑地提醒他,别那么“古”,松一点。“我古装戏拍得多,台词节奏不会那么快,内容也不会那么碎,走路也需要比较板正,现代戏就会轻快随意一点……就要调整到不同的频率上去。比如古装片里听到对方说了什么,我会低头思索一下才抬眼看对方,现代戏里就会立刻给到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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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演员,对许凯来说基本是个意外。小时候他想过当军人,想过当摄影师,没想到误打误撞成了模特,后来又入了行。“最开始不是心里没底,是慌到摸不着头脑。”惴惴不安,不知所措,他至今记得那些滋味,“第一部戏加了部机器,和我说要到‘落幅’然后开始表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就要开始录,可我根本不知道‘落幅’是什么意思。”

参考2005年出版的夏衍所著的《电影艺术词典》,“落幅”的定义是“运动镜头终结的画面”,在拍摄现场,这是一个所有工作人员约定俗成的术语,对非科班出身、第一次上阵的许凯来说,几乎像一个外语词汇。“我也不知道机器的景有多大,走出画了还在演。我也不明白导演为什么就拿着大喇叭过来了,他要我看视线我也不知道怎么看。”

在慢慢理解现场每一个词语的意思之前,他每天都各种被骂、各种被说,自信心碎了一地,“自信是与生俱来的东西,我本身就不具备,那时完全是自卑的状态了。”从小他听的夸奖不少,但他总觉得要分得清“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不能听了几句好话就迷失了。“大人们很会‘套路’,比如老师总说,‘你要把聪明劲儿放学习上,指不定多优秀’,好像你只是没有把足够的潜能调动出来。”

一度他以为只有自己得到这独一份的鼓励,“其实他们对谁都这么说。”没信心的时候,他就更不会幻想自己只是“差了点发挥”,“我当时一心只考虑一个问题,怎么退圈?没入行的时候,觉得一切光鲜亮丽,拍戏看起来很好玩,可以看到那么多帅哥美女,可以认识那么多优秀的人,还有只能在屏幕上看到的前辈老师……可真的进来后落差太大了,我心里想,完蛋了。”

这种状态差不多持续了两部戏,到拍摄《骊歌行》的时候,他的耐力挑战又攀新高。“我长那么大没中过暑,军训的时候爆晒一天完全没事,可拍摄《骊歌行》的时候挨上了。”他演的盛楚暮是一个将军,铠甲有几十斤重,“最致命的一点是它不透风,就好像给你紧紧扣了个罩子,各种环扣锁上就要十几分钟,全身只有头部可以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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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最热的时候,他们在树影都见不到一棵的荒地上拍摄,每说一句话都要靠大喘气才能说完整。“每天都拍着拍着就听说有人体力不支,好些群演都说从来没那么累过,到后来,马都热得走不动。”可他是主演,还要穿着那身铠甲通宵拍戏,“体力到了一个极限,生理上没有办法承受,但你还是要卯足了劲儿去对抗所有的问题,去平息那些‘燥’,意识到这些部分影响表演了,就尽力调整回来。”

许凯的微博名字里有一个“so so”的尾缀,一说是申请ID时本名已经被占了,一说是他自嘲一切都“just so so”,不过如此,问他究竟哪个版本的说法正确,他低头笑,“都对。”他总说自己做什么都一般般,“觉得难的事情,还没入门就放弃了。”话虽如此,他真想尝试的事情哪怕暂时被放下了,绕一圈还是会回来。

他之前想学弹钢琴,认真托人找过老师,因为工作关系一时没能继续,可现在说起来,钢琴还是最大的愿望。一时跨不过的坎儿,他也不会死命纠结,先把力所能及的部分完成好了,回头再找机会,重新整理分析那些问题。或许从来不把期待放在遥不可及的高度,他也不会轻易失望,他不愿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瞻前顾后里,所以无论面临怎样的挑战,他都可以做到情绪稳定。

“小时候家里人当然总会赋予你许多期待,好像突然就有那么一天,你会变成一个超级厉害的人,但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至少知道先得一步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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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和重复的意义

小时候家里过年,爸爸妈妈永远会做尖椒炒蛋、小炒肉、香菇牛肉这几个菜,20多年过去,雷打不动。“结果我发现,剧组问我要吃什么,我永远选的还是这几样,要不就是炒米粉。”助理曾问过他为什么“执着”于这个几个选项,他这才想一想,就是习惯成了自然。

他可以安然于重复和平淡,并从中凿取出属于自己的快乐和自得,表演中有千变万化,当然让他更有探究的劲头。他把《无间道》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对梁朝伟扮演的“陈永仁”痴迷不已,“这样的角色本身就非常有意思,演起来有很多可以‘玩’的地方,空间很大。”

当然,那是梁朝伟,在他眼里“简直就是神”一般的人物,“就像某个导演说的,他连毛孔都在演戏。”把自己彻底融入人物、用丰富的技巧去完成人物的细节,他知道这两种方法本来就相辅相成,“但我现在的技巧和方法还不够,一直只能用真真正正感受人物的方法去完成角色。有点累心,但这是目前我能找到的最直截了当的方法。”

表演没有把握的时候,许凯就会问导演或者演对手戏的演员,刚才的方法还可以,还是我最好换一种方式?“我不怕被说,但更多的时候会自己想。”《延禧攻略》的时候,他还有“哥哥姐姐们带动”,但在拍摄完《招摇》和《烈火军校》后,他渐渐懂得如何去触摸人物,自己去更精准地寻找问题所在,并摸索到答案。

以前他会写人物小传,现在更偏向于在看剧本的时候在心里一遍遍过每一场戏的场景。他也不怵重头戏,至少不会先让自己背负起过重的压力,“自己先摸几遍,大概找到感觉,但不要把全部情绪都放进去,等到正式拍摄的时候才完全展示出来。”这自然是“失败”后的调整,“以前碰到过那种情绪大开大合的戏,比如失去至亲的悲痛,拍摄前我就不停揣摩那种感受,以为情感拉到非常饱满了,正式拍摄时反而收不了,一看就知道‘演’的痕迹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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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明白,如果应该有一滴泪,那么让它在恰如其分的时候顺势落下就好。但相比悲伤,“快乐”是一种更难调动的情绪。“难就难在那种自然而然的感觉。我个人的感受是,现在的大环境比较辛苦,各方面压力都很大,难过比快乐多,真正的开心更难得。所以表演中要让大家感受到真正的快乐,并不容易。”

演员这份工作能挤出的私人时间和空间都不多,以前他喜欢打球和骑单车,现在能自在玩一圈的可能都所剩无几。想当摄影师那会儿,他受制于经济条件,“喜欢自己拍东西、研究相机,但没钱,被现实打击了。”现在他又怕自己琢磨下这个小爱好会影响别人,“如果在工作的时候看到一个景色特别美好,我可能停下来一会儿会拖累其他人的进度,经常是几百号人一起协作的事情……别人给你尊重,你也要给别人尊重。”

有些艺人被团队包围得久了,会把别人所做的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或许是先天里缺乏的那点自信,所以他永远没法这样心安理得。“有些人可能会享受那种一大堆人的簇拥,但我只会感到紧张和尴尬。”工作人员为他做的种种事情,他知道那都是个人的职责所在,“这不是谁在服务谁的问题。大家各自完成自己的职责,谁也没欠着谁的。”

偶尔他也会羡慕别人的“自来熟”,“这也是一种本事,我觉得肯定是好的。”有时去参加活动,看着别人自如地打招呼互动,他就躲在角落里思索“该怎么融进去”,但往往最后还是放弃。“大家都有说有笑的,可是我不知道怎样的话题才可以和别人聊起来,怕自己尴尬,干脆就还是站在一边了。”

压力或者疑惑,现在他都能自己消化掉,给父母电话,自然是报喜不报忧。他给家人的买车买房,一种成年人的关心方式。“现在不是小孩,父母也知道你长大了,很多时候他们其实什么都不要,隔三差五语音聊几句近况、一句问候就够了。”一起工作的伙伴并不一定要跨过工作的范畴成为朋友,他觉得这样也挺好,有缘相聚,及时尽兴,其它的都可以交给时间。成长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慢慢感觉到它的发生、看到它在自己身上印下的变化,在习以为常的日子中品尝出新的滋味,这就是它真正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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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凯

在许凯看来,《千古玦尘》的“白玦”最有魅力之处在于他的格局:“他特别有大局观,这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他会为所有人考虑,其中当然包括他的爱人,但他又不会被局限在小情小爱中,不会为了维护自己的感情去牺牲他人,他有情、有义、有爱。”

白玦是上古界四位真神之一,是百姓遇到疾苦厄困时信任和求助的真神。另一位真神上古最初只是灵力低微的小仙,一路披荆斩棘,逐渐成长为身负苍生之重的主神,却逃不过命运的劫难枷锁。白玦与上古情根深种,却几经生死离别,上古在六万年前因混沌之劫来临选择以身殉世后沉睡,白玦爱恋上古近二十万年,在上古殉世的最后一刻阻挡了她,压下混沌之劫,又花了四万年为她集齐魂魄,最终用自己还给她三界永生。

这听起来就是一个复杂而凄婉的故事。电视剧里许凯其实一共扮演了三个角色:白玦、清穆、柏玄,三者本为一体,青穆、柏玄都是白玦的分身,一个为了增强能力修炼妖力,一个为了战胜邪恶修炼仙力,但他们的最终目的却是一致的,就是为了成为战胜邪恶的混沌之力。

要区分三人的状态,许凯更多把功夫花在语气和状态上,“白玦要比清穆更冷冰冰一些,柏玄……还好他不怎么说话。”白玦往往用眼神去表达想法,在电视剧的小屏幕上,这种微妙而含蓄的表达需要演员更多的心力。

“挺难的,因为他所有的情感都是向内的。有些人为了保护爱人可以不管不顾,可以不惜牺牲别人的快乐甚至是生命,他们也没错,只是想守在爱人的身边。但白玦选择了最为劳心劳力的方式,他处处为别人着想,又要做很多重大的抉择,要演好他的含蓄、演出他的完美,比演那些身上有瑕疵或者锋芒的人都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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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演“上古”的是周冬雨,在进组之前,她刚刚拿下香港金马奖的影后。许凯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剧组围读剧本的时候,“压力还好,就是觉得她非常优秀。”周冬雨在镜头前有特别松弛和自然的表达方式,而且总是会给出多种尝试,“她可以用好几种方法去演同一场戏,然后让大家去选最确切的一种。还好我比较百搭,能及时接收到她的想法,整个过程都很愉快、顺利。”

这是许凯第一次和总制片人杨晓培合作。“她是一个很好的姐姐,私下吃饭的时候我们可以无话不谈,但对待工作她又超级认真专业,拍戏就是拍戏。从剧本围读到实际拍摄,她对每一个关键环节都了如指掌,在剧组引领整个团队有序的推进项目。”《千古玦尘》是一部大制作,杨晓培却没有直接和戏份最吃重的许凯表达过自己的期待,“她只会直接说要求。她不会说‘我希望怎么样’,没有,她只会直接说‘你要做到怎样’,就是给演员一个非常坚定的方向。”

因为有过不少古装拍摄的经验,这次的打戏和威亚戏对许凯来说都没有特别的难度,“无非就是空翻、后侧翻……我都可以应付,而且我们的保护措施很严密。”

《千古玦尘》一共拍摄了136天,告别的时候,许凯只想对白玦说“我爱你”。“我真的觉得很难再碰到这样好的角色,他是一个真正值得托付的人,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我现在的愿望,就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多多支持这部来之不易的作品。”

 

摄影:邵迪/监制:陈博/采访、撰文:李冰清/编辑:李萌/妆发:EMMA /服装统筹:Simon/服装协助:李昕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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